“我想从嫣栖苑逃出去。”余玥道。
僖贵人夸张地睁大了眼睛：“郡主，你太异想天开了。我也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帮你？我还要不要命了？”
“不，喜儿，不会牵连到你的。我想出来的法子，没人会怀疑到你。”
僖贵人连连摇头：“不，不，你们连累我还不够吗？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个贵人的封号，不用再做奴才，你们别来害我！”
余玥沉默了片刻，突兀地妩媚一笑。
“喜儿，你也看到了，皇帝没有关押我，反而将我送回了嫣栖苑。这就说明，他舍不得杀我。只要等这阵风头过去，皇帝一定会来嫣栖苑找我的。封妃为嫔，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如果留在这里，迟早会分去你的圣眷，成为你最大的敌人。你好不容易得到贵人的封号，不但不能再获晋封，恐怕还有被褫夺的危险……”
僖贵人盯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但是，喜儿，我并不想留在这里。我已经想到了法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只要你肯帮我。我会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分去你的宠爱！”
“但是……如果陛下怪罪怎么办？”僖贵人似乎有些动心。
“不，皇帝并不知道我失去了武功。所以，我从嫣栖苑逃走，不是很正常吗？如何能责怪你们一群妇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没有加派侍卫看守嫣栖苑。”
僖贵人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你……真的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对，再也不回来。”
僖贵人看着余玥，久久不语，终于，她露出了久违的温柔笑容：“郡主，我们两个从小一处长大，情同姐妹，我不帮你，谁帮你呢？说来听听，你的计划是什么？”
……
第二天，僖贵人突然兴致大发，要洗羊奶浴。
太武帝时期，因瑾妃要“桃花凝乳”养颜，宫中长期饲有山羊，随时供奉羊奶。这养颜的法子慢慢传开，常有嫔妃来讨要羊奶，因此山羊也越养越多，羊奶已不是什么稀罕物。僖贵人想要一桶羊奶，毫不费劲。
傍晚，一大桶雪白温热的羊奶被抬到僖贵人房中，整间房屋顿时充满了独特的奶香气。
“你们都下去。我泡好了，会叫你们进来收拾。”僖贵人伸手在羊奶里搅了搅。
等人都退去，僖贵人却并没有宽衣。她紧紧盯着墙角的衣柜，脸上现出奇异而复杂的神情，这神情混杂着太多情绪，以至于她脸颊上的肌肉都微微抽搐起来，看起来狰狞又扭曲。
她伸出双手，使劲在脸上捏了捏，强迫面部肌肉恢复正常。然后一脸高兴的地打开衣柜，把余玥拉了出来。
“郡主，出去以后，多吃些，吃胖些。你太瘦了。”僖贵人张开双臂将余玥抱住。
“喜儿，谢谢你。”想到这一别只怕再不会相见，余玥鼻子有些发酸。
僖贵人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安慰地拍拍她的背：“郡主，我总是会想念你的。”
估摸着过了泡澡的时间，僖贵人扶着余玥浸入羊奶中。余玥用一支竹管，一端衔在口中，一端伸出水面，这样便可确保呼吸。
僖贵人左看右看，摇了摇头：“竹管露在羊奶外面，太过惹眼，这样吧，我拿个盖子把木桶盖上，谅她们也不敢问。”
盖好木桶，僖贵人招呼屋外的仆妇进来收拾。
羊奶捅被抬了出来，僖贵人跟在后面。
“不要倒在那边的排水沟里。秋天里蚊子多，羊奶腥膻，最招蚊虫，我可不想这院子里全是蚊子。罢了，正好要出去走走，你们跟我一起，把这桶羊奶倒外边去。”
木桶被装上推车，向外推去。
嘎吱嘎吱……推车的木轱辘碾压在深夜寂静的石板路上。
羊奶已经凉了，余玥刚刚失了内力，大病初愈的身子，只觉得周身冰冷刺骨。
她将头缓缓探出羊奶，桶上面果然还盖有一个厚重的木头盖子。这样也好，她可以在羊奶与桶盖的空隙间直接呼吸，不用把头一直泡在冰冷的奶里。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夜里，突然想讲一个故事。”僖贵人悠悠的声音隔着桶盖传来。
“有一个小女孩，她有一个姐姐，嗯……不是真的姐姐，可她以为那是真的。”
“有一天，她的姐姐说，要带她出去玩。然后，把她带到了一处深山老林中。”
“林子里突然蹿出来一头猛虎，她的姐姐吓得转身就跑，把她丢给了老虎。”
“万幸，老虎没有吃她，只是把她带回窝去，作为一只玩物，百般戏弄、侮辱。”
僖贵人的声音渐渐沙哑：“知道绵绵居吗？听说那里，专门招待会玩游戏的老爷们，各式各样的游戏……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尖利刺耳，在寂静的夜空中，像夜枭的鸣叫般让人毛骨悚然。
“游戏太多了。每当那个小女孩忍受不了的时候，她就幻想，陷在这个魔窟里的不是自己，是那个姐姐。幻想着，唾沫是吐在姐姐脸上，皮鞭是抽在姐姐身上，钢针也是扎在姐姐身上……”
余玥咬着拳头，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对不起，喜儿，对不起！我当初害怕再回嫣栖苑，所以没有来接走你。总以为，姨母不会为难一个丫鬟。却没有想到，你会遭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不过，总算一切都过去了。小女孩最后也明白了，处在姐姐的位置，一切都是不得已的。”
僖贵人的声音消失了许久。四野寂静，唯余车轮辘辘，像穿行在幽冥之境。
不知走了多久，僖贵人的声音淡淡响起：“就这里吧。”
推车停了下来。木桶被从车上搬下。
“往这边放一点，对再过来一点。好了，你们都退下。”
按照她们原先的计划，僖贵人会假装嫌弃木桶腌臜，领着仆妇们弃桶而去，余玥便可以趁机脱身。
但是现在，情况似乎有了些改变，僖贵人只遣走了仆妇，自己留了下来。
羊奶完全冷了，余玥冻得浑身发抖，试探着推了推桶盖。
然后，她的心猛地一沉！
木桶盖竟然推不开！
也就是说，外面用绳索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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