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众人皆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便是试点。”
“新政策在落地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这么大的改革，若是出了问题，谁能补得起这天下的亏？这便是试点最大的意义。”
“这试点，试的是政策，那点呢？”
安弘察继续说道：“这点，便是因地制宜。一片区域选一个地方，河南可选洛阳或是开封，浙江便选宁波。政策仅在试点地划区施行，试点期间便只需要跟踪观察此试点地区的转变、发展，比较未试点地区，便可知高下。”
李铁点头同意。“殿下，此话有理。”
“那要是试点发现有问题呢？”崔皓抓住了重点。
“那不是更好？朝廷为什么要试点政策？原因有三，一是集中力量攻坚；二是逐步推广；三是实事求是，遇到问题及时改正。
我大安地大物博，可橘生淮北则为枳，在京城可以顺利推行的政策，到了南方说不准便会水土不服。若在出台政策之前，先从局部试点做起，以点带面，逐步推开。各地都有试点，有先例有参考，失败的概率自然会大大降低。
此外，各地的试点工作也可以选派官员驻点推行，一方面既加强了中央对于地方的了解，另一方面让官员体恤民生，更求真务实。”
说到这处，安弘察也似是觉得有些累了，他半倚在靠背上，抬手抚弄着皇帝的镇纸，似是在自言自语。
“儿臣先前答应过父皇，要去集市上、去粮铺，去田庄亩田里，去了解大安民生疾苦，去探究大安的税制变迁，去搜寻官僚、地主、百姓田地占比。
儿臣人小力薄，只是调研了几个小村庄，便觉得受益匪浅。朝中大臣们比我更熟悉政务，想必会得到比我更多得多的收获。”
“试点是个苦差事，殿下认为官员选派条件当如何？”崔皓反问道。
“没有什么条件，这是基线，不是提优。”安弘察神情略显冷漠，“没有基层经验，一律不予提拔。”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句话，众人皆是一惊。皇帝也倍感意外。
顾勉看着他，心头那种矛盾的情绪又在翻扯。他有些摸不清大皇子殿下的行事风格。
他既可以仁慈怜悯的说出“体恤民生”，也可以扼要果断的指明“局部试点、以点带面”，最后又能轻描淡写却狠心无情的一句“不予提拔”。
一个人做事为什么可以如此矛盾而又真实？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理不清，越想越乱。
“好。”
皇帝短短一个字，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也稳了安弘察的心。
“好。”皇帝又说了一遍。
他抬手摸了摸自家小崽子的头以示安抚，“就按皇儿说得做。李铁。”
李铁：“臣在。”
“此事便交予你了。”
李铁并没有应，转而恭喜了皇上：“臣李铁，恭贺陛下。”
三人出了殿门，心中皆满是感慨。
“没想到啊，没想到。”崔皓感慨。
另二人皆知他未想到的是什么，相视一笑。
“这暴风雨，就快来了。”李铁话中有话。
————
会议结束，还未到用膳时，是父子俩难得的闲聊时刻。
安弘察自从散了会，情绪便有些低落。
曹武德主动去给他端了好些逗乐的小玩意来，也没能挑起他的兴致。
皇帝见状，屏退四下的宫人，只留曹武德候着。他合上手中的奏折，有心做个体贴的老父亲，主动问道：“弘察怎么有些不开心？”
安弘察原本趴书桌上怏怏不乐，听见老父亲询问，便侧头靠在他胳膊上里，细细讲起今日上午皇庄积水一事。
皇帝抬手把他揽在怀里，认真听着，轻声：“弘察是觉得处罚过重了吗？”
“不是。”安弘察摇头，“这么大的过错，发配岭南已是儿臣莫大的仁慈了。儿臣不愉的是，这只是一个庄子，儿臣一时监察不到位，便差点坏了大事。那若是日后事多人也多了，儿臣哪里还管得过来，可儿臣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盹的哪是老虎。”原来是在愁这个，皇帝觉得有些好笑，不禁在心里感叹，还是个小孩子呢。“明明是弘察。”
“我怎么打盹了？”安弘察不解。
“你啊。”皇帝点了点他的头，“顾勉都提醒你了，还没想到？”
“皇庄本就自成一片小天地，庄头便是这天地的地头蛇。若不是近些日子因育种一事，你常去皇庄。平日里，皇庄上的人，一年也不得见皇族一次，内部早就沆瀣一气了。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朕就是担心你不懂，特地派了两个农官辅助，你怎么不知道用呢？”
“农官是去监察的吗？”安弘察立马坐起身体，他完全没有往这上面想，“我还以为是父皇派人帮我制定实验计划的呢。”
“顾勉都在手把手教你了，让农官核查。平日里精明的很，怎么这时傻里傻气的。”皇帝没好气的说道，“农官由朕所派，又受你职责所托，熟悉田庄生产经营，正是搅局的好棋。皇庄里局势一变，便是你各个击破，大刀阔斧改革的好时候。你啊，大材小用。”
原是我愚蠢了！安弘察醍醐灌顶，也顿时来了精神，和刚刚判若两人。
真是孩子心性。看着他高兴的样，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父皇，还有补救的机会吗？”安弘察确实是想拿农庄练手。
“你吩咐下去便是了。”皇帝觉得好笑，“你都擒贼先擒王了，还怕一帮乌合之众不成。打算怎么改？”
“儿臣想法多着呢，可惜还没思考个章程出来。儿臣不想再提拔一个庄头，这俩本质上有什么区别？这种职位，即使放个好人，那也是在考验人性。那不就是在赌？”
“哦？”皇帝饶有兴致，“那你打算怎么搞？”
“不是说政治的精髓是妥协嘛，儿臣打算组个局出来，把决定权和执行权拆开来，再把财权分出去！”
政治的精髓是妥协，这句话有几分意思。
“那父皇拭目以待。等着看看你试点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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