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汹汹,把少典部族的营地照得分外凄凉。
少典氏雄侧靠着一座未倒塌的帐篷坐下,霊就着篝火烤些肉食,而榆棢则蹲在他身边,不时查看他肩胛骨上的伤口,并在自己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一些种子、叶子,放进他的药罐里捣碎。
“你怎么做到的?”少典氏雄忽然吐出一句,好像是因愤怒而蓬发的怨气,又像是满怀对这世间的无奈。
榆棢不由自主地怔了了一下,“你指什么?”旁边这个三十五岁的汉子,经过一夜的搏战和负伤,已经显露出憔悴之色。甚至在他的两鬓上,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到一丝丝白色的头发。毋宁说此刻他可能还在惦念生死未卜的儿子吧。榆棢想到这里,不禁鼻子微微酸涩,恰好霊端来了肉食,笑着递到少典氏雄的嘴边,“父亲,吃点吧。”
少典氏雄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接烤肉,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双臂根本不听他的使唤。顿时悲从中来,仿佛野兽一般耸起力量,撞开身旁正在捣药的榆棢,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料脚下趔趄,反而扑倒在地,闹得灰头土脸。
这情形吓坏了霊,一旁榆棢翻身爬起来,看看怀中药罐里的药汁没有洒出来,放心地长吁一口气,笑道:“未来岳父,你这是怎么了?”
“啊!”少典氏雄发出怒吼,用额头顶着泥土,双腿使劲蹬地,想要站起来。但因为没有双臂的辅助,他的身子仿佛蚯蚓一样弓了起来,屁股越翘越高,但额头仍然顶着泥土,无法挺立起来。
“父亲,你是想起来吗?”霊把烤肉放在一块石头上,忙不迭跑来蹲下身子,想要搀扶。可少典氏雄却猛然侧身一撞,将她撞倒在地上,又像一只蛆虫一样在泥土里拱来拱去,嘴里不停地大骂:“你早就知道怎么对付他了,对吧?储君大人,你早就知道吧?那为什么要让我的族人都死绝了,你才肯出手?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即便你治好我的双手又有什么用?失去族人的少典氏,跟蛆虫又有什么区别?储君大人,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看着父亲像蛆虫一样在泥土里翻滚,那模样越是滑稽就越是凄凉,霊再也忍不住了,捂住嘴巴,眼泪夺眶而出。
可是对面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榆棢,听到这话却面色一沉,将手中的药罐搁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到少典氏雄的面前,蹲下来,微微俯下脖子,双目凌厉地盯着少典氏雄,说:“盯着我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盯着你的眼睛有什么用?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少典氏雄仍旧在如负伤的凶兽一样咆哮,身子在泥土里不停地耸动翻滚,就好像疯癫似的。
猛然间,榆棢伸出双手,一把按住少典氏雄。这壮硕的汉子失去了双臂的力量,竟然无从反抗,被榆棢狠狠地按住,不由愤怒地抬起头来,瞪视榆棢的眼睛,仿佛要吃掉他似的,发出桀桀的嘶吼:“储君大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很好。”榆棢忽然又扬起他那招牌式的邪笑,眯着眼睛凝视少典氏雄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失去了族人,可以找到新的族人。可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比蛆虫还不如。未来岳父,你说这话对么?”
“混账!我问你为什么?”似乎是刺痛了少典氏的心,他愈发地恼羞成怒起来,不停地梗起脖子,像一只鸭子一样叫个不停。
但此时的少典氏雄除了嘶吼什么也做不到。只要榆棢松开手,他就会重重地摔进泥土中。一个想要站起来都做不到的人,除了嘶吼又能做什么呢?所以他只能像野兽一般嘶吼,或许吼到精疲力尽了,便把自己融入这片土地,跟他的族人永远在一起吧。
看着父亲这般可怜的模样,霊的心都要碎了。她的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只好别过脸去,不忍看父亲的垂死挣扎。
“可是,未来岳父。”榆棢却没有放弃雄,他双臂用尽力气,将雄扶起来一些,仍旧四目相对,目光炯炯地说道:“我告诉你。你的猎手们必须死。哪怕是你——要想杀死彭侯,只能有所牺牲。”
“那又是为什么?”少典氏雄的绝望之怒火已经让他失去了大部分理智,榆棢言简意赅的回答,他根本无法理解,只能瞪着眼睛,像野兽一样咆哮。
但一旁的霊却心有所动。强忍住眼泪与呼之欲出的伤心,走回帐篷边又将那块烤肉重新拾了起来,放回篝火上烘烤加热。
而榆棢则紧紧揪住少典氏雄的衣领,双目炯炯地瞪视他,继续解释道:“我不会打架,只能出其不意攻击彭侯。奈何他身法太快,要想近身攻击,只能让他抓住我,后发而先至。可若说以我的命去换你族人的命,以及你的命,彭侯必然不信,会怀疑我要使诈,只怕会先将我杀了,再逐杀你们。所以等你们都被他收拾了之后,他才能放心捉我,我的奇袭才能奏效。”
“那你又是怎么奇袭他的?”少典氏雄的怒气微微减弱了一些,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既然榆棢能够把彭侯化成脓水,那么一定是有什么独特的萨满之力吧。又为何需要奇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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