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山中,没有半片白色水玉覆盖,满目皆是嶙峋乱世、荒土和干涸的湖盆。因为那株参天妖树消失不见,头顶又露出晴明的澄空,一望碧蓝如海,浮动的几缕云絮,仿佛牵动着人的愁思。
然而让敖艮感到触目惊心的是,一条横贯长空的长矛。
尖端正戳中飞腾在半空中企图逃离的赤松子。
而顺着长矛往下看,敖艮侧目一望,更加心惊。
只见长矛的末端正握在鸿的手中。
此时的鸿气势汹涌,短发如黑色的火焰,双眸似燃烧的星辰,浑身肌肉遒劲,以至他的黑色麻布长袍也显得紧凑了几分。
他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浑然增添了几分霸气。
“想跑?我还意犹未尽啊。”鸿薄薄的嘴唇飘过一丝冷笑,星辰般的黑瞳浮现杀机,似乎心念在转动,那条数十丈长的青铜长矛开始迅速地缩短,带着被尖端戳中的赤松子一点点向他靠近。
“你……小子,你要干什么?”赤松子胆战心惊,发出孩童一般的嘶吼,全然没有了先前那仙风道骨的虚伪状。
而鸿的声音却依然冰冷而缥缈,“你奉公子厉之命来杀我,我又有何理由放你一条生路?”
“小兄弟……”赤松子听到鸿的话,心中无比惊骇,他与公子厉的密谋,只要白鹊与合兹氏知晓,这小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难道他还有更大的能耐?如此想来,赤松子心中的恐惧便被无限地放大,声音也颤抖起来,狡辩道,“小兄弟误会,我哪里认识什么公子厉?”
“你不承认没关系,反正终究逃不过一死,莫要多言了。”鸿说出这句话时,长矛已经缩成了断矛,被光芒包裹着的赤松子挂在矛尖上,距他面前以近在咫尺。
鸿随意似的抬起左手,一把扣住赤松子的脖子,赤松子还想告饶,但只觉的一股澎湃的力量自鸿的掌心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不对,这不是萨满之力——这股未知的力量让赤松子感到无比恐惧,然而他根本来不及分辨,就觉得自己浑身的仙力被这股力量冲散,紧接着他的血肉开始消解。
他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身体里涌出了一条河流,而皮肤和肌肉则逐渐在化为尘土,更让他感到痛不欲生的是,他的每一根骨头仿佛都在被锻造,从骨质向金石转变。
这种痛苦胜过了他能想到的任何一种折磨,以至于痛得他神魂颠倒,连精神都有些涣散了。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他感到那股冲进他身体里的力量忽然变成了一头饕餮巨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继而他眼前一黑,从此再也没有了意识。
那饕餮巨兽便是鸿的神识所化,趁着赤松子精神涣散之际,将他的神识吞吃下去,化为己用。
整个过程不过是转瞬之间,在敖艮惊讶的目光中,赤松子血肉消弭,被鸿锻炼成了一把奇形怪状的弓。
弓左手握弓举到眼前,仿佛是在欣赏一件杰作,而右手同时轻轻一抖,那条青铜长矛便倏然消失不见了。
这样奇特的能力,让敖艮对鸿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位世子的本事,可真是个无底洞,只怕过不多久,神农氏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在敖艮思忖之际,嫫已将树妖的力量糅合成一团光球,塞进腰间的兽皮袋,睁开眼睛从半空落下,也正巧看到了鸿炼化赤松子的一幕,不禁大为好奇,娇嗔着走过来笑道:“鸿,你是如何做到的?”
“误打误撞吧。”鸿将赤松子炼化的弓递给身边的敖艮,云淡风轻地走向嫫,脸上的笑容仿似初春的暖风,“赤松子的力量无意中激发了饕餮骨链,引动我的熊龙之力与之融合,如今三股力量外加饕餮骨吸收的赤松子仙力,全部糅合在我的体内,让我的神识无比壮大,我竟看到这天地间浮动着无数精华,有金之精、水之精、火之精……不胜枚举,还有更多是我闻所未闻的,我便尝试以神识淬炼精华,将它们迅速锻炼,没想到竟有如此成效。”
说到这儿,见嫫的脸上扬起雀跃的笑容,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洒脱地侧身对敖艮说道,“这弓便送给你吧,萨满之力无以为继时,可用它来防身,其中的仙力我并未提取,可比我先前制作的弓箭强上千万倍。”
在敖艮的眼里,赤松子那就是堪比天神的存在,所谓仙人,就算是陈城数得上名号的萨满强者,也未必是其对手,鸿能炼化赤松子,靠的全是运气。
因而赤松子炼成的法宝,那可不是西陵城所炼的法宝可比的,简直是世上的奇珍异宝,就算神农氏也未必拥有一件,然而鸿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送个了他,这让他震惊得瞠目结舌,双手捧着仙弓,一动不动地呆呆地凝望着鸿。
嫫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一眼就看穿了敖艮心中所想,于是走上前来笑道:“世子给你,你收着便是。你为世子出力舍生忘死,这份情意难道还胜不过一张弓吗?”
“可这仙弓实在是太贵重了……”敖艮仍旧有些怯懦,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鸿伸出的双手,将他捧着弓的手紧紧攥住,温和地说道,“你我患难与共,便是兄弟。兄弟的命,比什么都珍贵,一张仙弓不过尔尔,若不能护你周全,它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听到世子的话,敖艮的心仿佛猛地被人捶了一拳,痛得他几乎要痉挛,然而这却不是悲痛,而是感动至极的痛。在这种疼痛之中,他内心所涌出来的,是浩瀚的暖流,汹涌地流遍他的全身,将他紧紧地包裹起来。
“但为世子效力,百死不悔!”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鸿的面前,以臣之礼拜鸿。
鸿慌忙将他扶起,掸去他身上的灰尘,笑看了一眼他,又扭头望向嫫,眼中熠熠生辉,“该去找父亲他们了。走吧!”
此时,夕阳已经悬在远天,黄昏张开魅惑的翅膀姗姗降临,鸿不经意抬起头来眺望,有那么一瞬间,他恍然错觉,他要走的路,是远足,也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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