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一面骂着，一面对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猛踹了几脚。那妇人跌倒在地，手中的炊饼掉到了地上，沾满了泥土。然而妇人却是饿狠了，忙不迭地捡起炊饼，和着泥土，拼命往嘴里塞。
那小贩还想再打几拳，余玥看不过去了，上前制止道：“别打了。炊饼多少钱，我给你。”
小贩抬头看看余玥，见这少女容色秀丽，气质不凡，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我也不是有意要打她，实在是小本生意，亏不起啊。这一个炊饼就算两文钱好了。”
余玥摸出两文钱给他。妇人已经把整只炊饼吞下了肚，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余玥。
谁知，这一看，她的脸色立刻大变，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要离开。
余玥起了疑心，急忙从背后追上她：“喂，你认得我吗？”
那妇人拼命摇头，越走越快。
余玥一个箭步赶上她，拦在她身前。
那妇人见逃不掉，终于停下脚步，慢慢地，抬起了头。
鹅蛋脸，眉眼间依稀还残留着昔日的娇媚。只是连日来的惊恐和饥寒折磨着她，使这张曾经养尊处优的脸带上了憔悴的病色。
“敦怡公主？”余玥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你？”
敦怡公主脸色十分复杂。她先是窘迫羞愧地将脸转到一边，沉默片刻，又重新把脸转回来。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逃避，反而带着些许愤恨和挑衅。
余玥迎着她的目光，心下竟有些歉然。
这种被敌国入侵，故国家园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事情，几年前她也经历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完全能体会敦怡公主的心情。更何况，燕国向晋国称臣后，燕国的大多数皇亲贵胄，还能保持原来的地位，而昊安被破后，晋国朝堂一片破败调零，一个个曾被拱若星辰的贵族从云端被扫到尘埃里。看看敦怡公主纠结蓬乱的头发，肮脏破旧的衣裙，便知昔日的天之骄女早已沦为街头乞丐。
太武帝时期，敦怡公主是承欢天子膝下的宠儿；到了弘文帝时期，虽然境况已大不如前，但还能保存住一个公主最起码的体面。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想来也是生不如死。当初，余玥和明烨被困昊安，是敦怡公主找人为他们易容改面，冒了极大的风险，将他们送出城去。余玥记得她的好处，此刻见她这样落魄，便很想帮一帮她。
迎着敦怡公主愤恨的目光，余玥轻声道：“公主，跟我回去吧。”
敦怡公主眼中的愤恨更甚：“你不用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不是已经和静安王离开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哼，还说什么要和他同甘共苦，呸，你也不过就是个拣高枝儿的货色！”
余玥不欲向她解释什么。敦怡公主有这样憎恨的心理也很正常。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开昊安去找明烨，到那时候，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自然就会清楚。
她柔声安慰敦怡道：“你从前帮到我，我一直都没有忘记，现在让我来帮你吧。到我家里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吃了饭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我们再商量以后的事，为你寻一个安稳的住所，好不好？”
余玥温和的态度，诚恳的语气，终于使敦怡公主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她眼中的憎恨淡了一些，茫然和纠结慢慢浮现，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对清洁和食物的渴望终于战胜了一切，默默点了点头。
余玥回身向母亲说明原因。英王妃也很愿意帮助敦怡公主。三人坐上马车，回到在昊安临时改建而成的英王府。
余泓早已等在英王府门口，一副翘首盼望、心神不宁的样子。
余玥远远在马车中望见他，觉得好笑，推了推母亲，打趣道：“父亲在等你呢！”
英王妃竟然红了脸。虽然是徐娘半老的年纪，羞赫的表情却比小姑娘更加动人。
马车在英王府前停下来。敦怡公主有些局促的走下马车，一抬头，与余泓劈面撞见。
敦怡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余泓脸上也显出惊赫的神色。
敦怡公主慢慢转身，看着余玥，冷冷道：“原来，他是你的父亲？”
余玥不得不点头。心中暗骂自己糊涂。余泓于燕国，是破城的大英雄，但对于晋国人来说，却是叛国通敌的大仇人。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让父亲和敦怡公主撞在一起呢？
她心中着急，正不知如何是好。敦怡已冷冷道：“想来，他已经恢复了余泓的本名。让我来告诉你们，真正的余泓，也就是海泓子，隐忍坚韧，心狠手辣。当年，他还是燕国大将军，他借着剿灭玄月妖匪的机会，暗藏了玄月族的祭司。
“然后，他在战场上诈死，远遁山林，跟着老祭司苦学巫术、解梦、炼丹、天文、星象，竟然还学有所成。接着，他杀了老祭司，改名海泓子，来到晋国，处心积虑制造机会，终于见到了想要长生不老、四处寻仙访道的太父皇。”
“也许是否极泰来吧？凭着玄月族的丹药、不错的运气，他取得了父皇的信任，步步为营，成为了权倾一时的国师大人。可是，位极人臣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挑唆父皇，出兵燕国，将他的故国家园、万千百姓，置于晋国的铁蹄之下!”
“不不不！”余玥急忙分辩道，“玄月族的老祭司才是真正的海泓子！那都是海泓子干的！我父亲只是中了海泓子的蛊毒，不得不易容毁声，替他在诏狱中当替身。”
敦怡公主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这些话，都是在哪里听来的？”
“够了！”余泓上前一步，厉声道，“哪里来的疯女人，在这里胡言乱语！来人啊，给我乱棒打死！”
敦怡公主哈哈大笑起来：“你怕了，你怕了！你以为从前的事没人知道了吗？我早就把你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杀了我吧，不过，余玥，你们这两个蠢女人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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