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公一头雾水：“牛皮马皮，想来也是可以做成皮囊的。请问陛下，这个皮囊要做多大呢？”
弘文帝悄声道：“就仿着海泓子这个做，万一昊安不保，朕也可以躺在皮囊里，从这个井口，神不知鬼不觉的漂出城去……”
文公公：……
海泓子躺在皮囊中，顺水流漂着。
他的耳边只有潺潺水声，眼前更是一团漆黑。水流平缓，皮囊漂得很慢，很悠闲，时不时轻轻撞击一下河岸。如果不是这轻微的撞击，简直像是浮在云端，浮在幽沉的梦中。
海泓子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自己在战场上诈死，压在一具具淌血的、残破的尸体下面。
黑夜来临，四面也是如现在这般墨黑，但却是死一样的寂静，断没有这样悦耳动听的流水声来作伴。
“很好，很好。”他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仿佛在祈祷，仿佛在诅咒。
时间不长，皮囊沿着暗河，从城墙下漂到了护城河中。
然而事情并不像预先料想的那样，神不知鬼不觉。
攻打东城门的主要是王起带领的燕军。护城河的两岸，一直有燕军擎着火把巡逻。体型庞大的皮囊一浮上水面，立刻便被燕军士兵发现了。
燕兵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他们绝不会放过这种东西。几个燕兵用长矛、绳索、铁钩等，将皮囊拨到了岸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这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枪头都戳不破？”一个燕兵嘀咕道。
“小心有诈！”另一个燕兵比较见多识广，“这种东西里头，说不定会有暗器、毒烟什么的，一旦弄破了，哥几个都得玩完！”
众人不由自主地退开一步。
紧接着，他们发现，皮囊上出现了一个尖锐的突起，形状很像一个刀尖。
燕兵们立刻将长矛刀剑齐刷刷地对准了皮囊。
那刀尖使劲向上戳了戳，方才长矛都捅不破的皮囊，竟然被戳破了一个小口。
紧接着，一把薄而窄的刀身露了出来，前前后后用力割着。
燕兵们十分紧张，不知道皮囊中会冒出一个什么怪物来，握着长矛的手心都出了汗。
终于，一个瘦削的老头儿，从皮囊中爬了出来。
他身材消瘦，面皮黄黑，背部微微佝偻，见了虎视眈眈、高度戒备燕兵，先咧嘴笑了。
“孩子们，辛苦了！”
燕兵们面面相觑。这是……标准的燕国口音啊！
皮囊里冒出来的这个怪人，竟然是燕国人？
那个见多识广的燕兵先开口了：“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要干什么？”
海泓子冲他鞠了一躬，神色谦卑：“我是王起将军的故人。将军久攻昊安不下，想必十分烦恼。我久居昊安，颇为了解城中情况，此番冒死前来，就是为了给王将军献上破城之计。”
破城之计？！
燕兵们个个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重大的消息没人敢耽误。海泓子立刻被领到了中军帐前，王起正和几个副将在商议破冰之法。
“启禀王将军，护城河中捞出来一个怪人，他说要见将军，有破城之计！”
王起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被带进中军帐中的瘦削男人。
不错，这正是前几天在城头上看见的晋国大官。
“阁下请坐，不知怎样称呼？”王起并不说破他的身份，客客气气的招呼他坐下。
海泓子却不坐，只看着王起，微微点头，神色中不甚唏嘘：“叔子，你我又相见了！”
王起一愣。
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哥叫伯子，二哥叫仲子，他就叫叔子。这是他家独有的叫法，除了亲近的朋友，外人并不知道。
谁知现在，在几千里地的昊安城外，在他一筹莫展，不知怎样攻打一座冰城的时候，这位晋国大官冒出来，声称能带给他破城之计，还一口叫出他的小名。
这叫他怎么不惊诧？
“这位先生，莫非以前认得王某人？”王起拱了拱手。
“在下想与叔子单独叙话。”海泓子低下了头。
王起是武将，艺高人胆大，并不担心被袭击，当下挥手让亲兵退下。
海泓子这才抬头，深深地凝望着他，直至眼眶中沁出泪水。
“叔子，我是余泓。”
“你……”王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海泓子，专注得仿佛是在凝视心爱的恋人。
终于，他上前两步，一把抱住这个瘦削的男人，身经百战的将军竟然声音哽咽：“大哥，真的是你！”
他转过身，对着帐外亲兵大声吆喝：“拿酒来拿酒来！我要与大哥痛饮一番！”
余泓立刻摆手制止：“不！叔子，我们先谈正事！”
王起一拍自己的脑袋。
“大哥说得对，我竟糊涂了！”他亲自将余泓扶到上座坐下。
余泓推辞了一番，只拣下首坐了。
“叔子想必也知道，我现在晋国朝堂上任职。”他缓声道。
王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一直没有主动提起此事，就是因为心中还存有一丝疑虑，想看看余泓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想不到余泓看破他的想法，率先说了出来。
“不瞒大哥，我前几日欲攻东城门时，在城头看见一位晋国官员，与大哥倒有五分相似。”
“那就是我。”余泓淡道，“正因为我在城头看见攻东城门的是你，所以今夜才冒死出城，前来献计。”
王起顿时感到羞愧。面前是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竟然还怀疑对方的来历！
于是，他坦然说出了心中疑虑：“我记得，当年大哥战死在沙场……却不知，为何今日会在晋国任职？”
余泓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当年与玄月族一场恶战，被人击中后脑，晕倒在战场的尸山血海之中，醒来后竟失去了记忆。后来，我被玄月族的一位老人所救，他将我带到昊安”。
余泓叹了口气，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我没有想到，那位老人便是玄月族的祭司海泓子。来到昊安以后，他凭借着巫术，得到了太武帝的信任，被封为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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