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玥不相信。
但她不忍说破，怕慕容旦伤心。
“冒昧问一句四皇子，你的腿怎么了？”明烨突然插言。
余玥有些苦恼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慕容旦却不介意，轻笑了一声：“我初来折梅轩，不甚习惯。某日听了一个小内官的教唆，想要逃走。而后，被太武帝抓回，挑断了脚筋。”
“什么!”余玥惊得跳了起来。
慕容旦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妨事的。反正我也是废人一个，哪也去不了。”
他顿了顿，又道：“太武帝对我，已经不错了。红叶寺里的九弟、十弟，已经因为耐不住苦寒，已经去了。这院子虽然简朴，却十分清净。腿虽然瘸了，但我每日晒晒太阳，托举巨石，身子骨倒是不错。我不但不会死，只怕比别人都活得长一些。”
说罢他挽起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与一张清秀的脸十分不相称。
“旦哥！”余玥有些激动，“你跟我们走吧！从折梅轩的屋顶可以跳上皇宫的外墙，我们可以带你出去，再不用受这些委屈！”
“出去？”慕容旦好像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呵呵笑起来，“出去跟着你们吗？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去？”
他的笑容转冷：“我闲来无事，喜欢搭着桌子在墙头看看风景，顺便听听闲言碎语。静安王嘛，应该已经下狱等死了，不知为何逃了出来，现在正被四处通缉。我佩服你的胆量，还敢回到宫里，可是就算你们能出去，又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明烨点点头：“不错，你跟着我们出去，颠沛流离，日日提心吊胆，确实不如在折梅轩舒服。”
慕容旦的眼睛眯了眯：“而且，燕国已经联合齐国攻入晋国，两国交兵，势同水火。你们二人，一个燕人，一个是晋人，打算如何相处？”
余玥忙道：“我们会去找一处太平的地方，隐居起来，才不管这些恩恩怨怨。”
“哦？”慕容旦看看余玥，又看看明烨，“恐怕这是你的一厢情愿吧？我看静安王的眼睛，并非……”
“好了。”明烨突然起身打断他的话，“方才承蒙四皇子襄助，我们二人才能脱离险境。阿玥，人各有志，如果四皇子不愿与我们一路，也不必强求。”
慕容旦又眯起眼睛笑起来：“不错，人各有志。你们走吧，不送了。”
余玥还想再劝，然而终究还是只能叹了口气。
折梅轩内没有绳索。慕容旦拿出几件旧衣服，撕成布条结成一根长绳。明烨将慕容旦摞在墙边看风景的桌椅搬到屋檐下，先扶着余玥爬上去，将布绳绑到余玥腰间，自己再纵身跃上房顶，将她拖了上去。
余玥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慕容旦。
他面具似的笑容里，依稀带了一点苍凉。
明烨提着布绳，小心翼翼地将余玥沿着宫墙放下。
这里正是明烨当初冰上垂钓的池塘。
此刻正值初秋，池塘边的芦苇长得正盛，淡黄色的苇花被秋风吹散，飘飘扬扬四处飞散。
余玥有些触景生情：“两国交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可以避祸的地方。只怕会像这苇花一样，四处漂泊了。”
明烨从墙头跳下，顺手将布绳扔进池塘，拍了拍手上的泥屑道：“事在人为。没有太平之地，我便造一个太平之地出来。”
余玥不懂他的意思，笑道：“太平之地如何造呢？莫非你要学那盘古，开天辟地？”
明烨的眼睛骤然暗了暗：“开天辟地，有何不可？”
这一瞬间的明烨，让余玥觉得陌生又奇怪。她还来不及细想，已经被明烨握住手掌：“这里不时有禁军巡查，不可久留。赶快随我离开。”
他拉着她来到池塘边，拨开芦苇，摸索了一阵，找出一截绳索，用力一拉。只见不远处的芦苇纷纷向两边分开倒伏，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出现在苇丛中。
“哪里来的船？”余玥惊讶道。
“这池塘里产一种细甲鳞鱼，滋味鲜美，我以前常常来此处垂钓。有时为了去到池塘中心，便备了一艘小船在此，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明烨说罢，将余玥扶上小船，自己跃上船头，弯腰拾起船桨，用力划了起来。
小船在芦苇丛中慢慢穿行。余玥抱膝坐在船尾，见他动作娴熟，不由得笑了：“还以为你是个养尊处优什么也不会的王爷，原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我会的东西之多，有时候连自己都吃惊。”明烨脸上却没有笑意，反而有些郁郁之色。
余玥明白，他想到了以前，为了避免被太武帝猜疑，不得不形容浪荡的日子。想来他一身不弱的武功等等，都是私下刻苦磨练的结果。
见他不喜回忆，她连忙转移话题：“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明烨低头划船，并没有抬头：“先想办法出城，然后，去望京镇吧。”
“望京镇……就是距离昊安一百多里的那个小镇吗？为什么去那里呢？”
明烨依然低头划着船：“你第一次离开昊安时，曾与我同路。望京镇的太白虾滋味十分的好，还记得吗？”
余玥哭笑不得：“太白虾是好吃，但是现在不同以往，只怕四处都是缉拿我俩的人。我们不是应该专挑荒僻小路走吗？为了一顿虾子去望京镇露面，太冒险了吧!”
明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小鱼儿，我知道，你想找一个地方，过太平安稳、自由自在，没有纷争的日子。我保证，有朝一日，一定给你这样的生活!”
他说得这样郑重，余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就是吃个虾吗？怎么还扯上以后了?好好好，你要去，我就陪你去，只不过我现在没了武功，万一被人发现，恐怕会成你的拖累。”
明烨放下船桨，上前一步，向她伸出一只手。
余玥不明就里，下意识也伸手出去。
明烨将她的手牢牢握住：“小鱼儿，我既然敢去，自然有安全的把握。以后再不要说拖累这话。有你在我身边，方觉人间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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