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兵士被编为数支队伍，高举火把，兵械雪亮，极快地布满了昊安的各个街口，并将街道上的行人摊贩统统赶回了家。
这是要戒严么？
出了什么事？
余玥心中腾地升起不好的预感。昊安城中，要出大事了！
下一步将是封闭城门，小聂果然没说错！
她遥遥望去，高大的两扇城门已经开始缓缓闭合。
余玥顿时心中一紧。如果封城，出入城门将受到严格的盘查。如果姨母想在城门口截下她，易如反掌。
“可是，昊安，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余玥在心中大喊。
她舍不得鞭挞好马，只在马儿的臀上轻轻拍了一掌。麻灰瘦马却极其通晓人性，立刻奋蹄狂奔，转眼便冲到了城门边。
“停下！停下！封城了！”守门的士兵大喊。
余玥一夹马腹，箭一般从还未完全闭合的城门间冲了出去！
后面传来士兵的呼喝声。
隐隐有人在说：“随她去吧，一个女人，又不是……”
那人后面的话被吹散在风中。
昊安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戒严封城，是要阻止谁出城？
这些疑问在余玥脑中闪了一下，又立刻被她驱逐了出去。
关我屁事！
从此以后，我要浪迹江湖，吃香喝辣，顺便行个侠仗个义，总之，不要再被谁束缚！
明烨，天涯海角，后会无期！
……
太武帝躺在龙床上，已经奄奄一息。
虢皇后和文公公，分别站在床头和床尾。
虢皇后手里端着一碗参汤。汤已经凉透了，可是她还在不紧不慢地用勺子轻轻搅动着。
文公公面如土色，脸色比形容枯槁的太武帝好不到哪里去。
“文公公，”虢皇后曼声道，“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
“不……不，老奴不敢，不敢……”
“那本宫要你去请太子过来，为什么还不去？”
“回娘娘的话，老奴已经派了小顺子，去东宫请太子了。”
虢皇后的脸突地就冷了下来：“本宫，命你，亲自去请！”
文公公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虢皇后，又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参汤。
一直昏睡的太武帝这时竟醒了，发现床尾的文公公，口里立刻发出“嗬嗬”的声音。
“听到没有？皇帝也命你，亲自去请。”虢皇后显然不耐烦了。
皇帝已经说不出话了！
文公公颓然低下头，面如死灰。
“老奴，这就去东宫，请太子过来。”
他面向着太武帝，深深地躬下身子，像一只脊背弯曲的虾，一步一步倒退，退到寝殿的门边。
太武帝口中还在急切地“嗬嗬”着，头拼命朝向他的方向，眼睛瞪得老大。
“陛下，老奴，去了。”他哽咽着，终于又向后退了一大步，退出了门槛。
“老奴，去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悄悄布满了泪水。
“去吧去吧！”虢皇后烦躁地挥挥手，松了一口气。
寝殿门悄然关闭。无数盏长明灯在偌大的寝殿中，映照出若干阴影，像影影绰绰的鬼魂。
“来，陛下，该吃药了。”虢皇后舀了一勺参汤，笑吟吟地送到太武帝嘴边。
太武帝惊恐地瞪着双眼，拼命闭紧嘴唇。
虢皇后将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腾出手来，坚决而熟练地捏住了太武帝的下巴，用力向下一掰。
太武帝无助地张开了嘴，手脚在被子里，剧烈地抽搐痉挛着。
“这就对了。”虢皇后笑着将参汤灌进他的嘴里，“早这样乖，多好？前些日子，为了要陛下喝点参汤，费了本宫好些功夫，现在想起来，真是恶心!”
虢皇后灌得太急，乳白色的汤汁顺着太武帝的嘴角流出，挂在浓密花白的胡子上。
“啧啧，真脏！”她顺手拿起被褥擦了擦他的胡子，“明炀，你记不记得，我嫁给你的那天晚上，也喝了一碗参汤。”
她放下碗，托起腮，陷入回忆里。臃肿的眼皮耷拉着，半遮住眼睛，好似无精打采，又好似瞌睡的母狮。
“明炀，半辈子了，我喊了你几十年陛下，今天总算可以喊回一声名字。”虢皇后撇了撇嘴，“可是谁稀罕呢？从成亲的第一天起，你的心就不在我身上。”
“我是你的正室夫人，你却天天陪着谢燕舞那个贱人，完全不顾及我的脸面，甚至让那个贱人先有了孩子！”
“还好是个女孩。你却宝贝得要宠上天！敦怡如今这样荒淫无耻，一半像她娘，一半要多谢你这个父皇！”
“我知道，自己样貌平平，能被先皇和太后看中，不过是因为，有一个会打仗的哥哥。”
“所以我天天挖空心思讨好你，讨好先皇，讨好先皇后，讨好太后。可惜，你瞎了眼！女人一个个进门，就是不看我一眼。”
“那年冬天，你被父皇留宿宫中，彻夜商讨北边靺鞨来犯之事。我怕你冻着，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赶去宫里给你送棉衣。”
“回来的路上，在冰上摔了一跤，老大，就这样没了。可是你回到府中，只是皱了皱眉。”
虢皇后木然的脸，终于显出悲伤和愤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谢燕舞那个贱人，只是绣花刺了手，你都要捧着她的手吹上半天？”
“明炀，你有今天，全是报应！报应！”
虢皇后愤然起身：“总算阿珏顺利长大，封为太子。为了阿珏，我忍了你一次又一次，简直成了合宫的笑柄！”
“可是你这个父皇是怎么当的？平日里动不动就申斥他，把个好好的孩子，弄得战战兢兢！为了一个燕国来的贱人，竟然将我的阿珏软禁起来！”
她突然伏在太武帝上方，双手用力摇晃他的肩膀：“你说，你说！你真是瞎了吗？明明是那个贱人陷害阿珏！可是，你竟然软禁我的阿珏！你是不是还要废黜他？啊？”
太武帝面上现出痛苦的表情，脸色蜡黄，忽然又升起奇异的红。
虢皇后冷冷地将他的肩膀一丢：“哼，我真是看透你了！”
她踱到窗边，窗户紧紧闭着。她伸出手，抚着一格一格的窗棂，声音阴冷：
“明炀，这天下，不再是你的了。这人，也不再由着你摆布了。嫣栖苑的贱人，静安王，太后……哼哼，你在天有灵，可要好好看着，等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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