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枚在第三天做了剖宫手术取出一枚男婴,因为是早产儿身体发育不良,一出生就被护士抱进了保温箱,悦溪借着职位之便进去看了一眼。
孩子长得极为漂亮,刚出生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就跟琉璃珠子一样抓人,惹得悦溪隔着玻璃亲了好几口,回到病房更是连声夸赞,惹得文枚的心跟猫抓了一样痒得厉害。
萧落作势要把悦溪往外赶,“你就知道文枚身子虚弱看不成孩子,跑过去看看就罢了,还非要惹人羡慕,你说该不该打。”
悦溪举起双手往后躲,边躲咯咯地笑,“别打我,我也就是看着孩子长得漂亮忍不住过来说说,文枚姐姐你放心那孩子很壮实,待个两三天估计就能抱出来了。”
病房里一团喜气,陆寒川摆了两天的臭脸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连悦溪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描述那孩子的长相他都没皱一下眉。
外头天刚放晴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医院白『色』的地板,文枚原本苍白的脸也被阳光照得如透明了一般,她想笑可每次笑起来就会牵动腹部的伤口,疼得她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校长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前拉住了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下许多,老人回头,脸上松弛的皮肤微微抖动,“孩子就交给我来养,我一定会把他当成亲生孙子疼爱,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安心在医院治病,多余的不要想。”
文枚眼圈泛红地看着他,嘴唇哆嗦了许久最终吐出来一个“好”字。
为了庆祝文枚的孩子顺利诞生,悦溪特意到外面买了许多盘菜,又特意央求店里的老板娘炖了鸡汤,东西太多,还是陆寒川来接她会医院。
经过服装店的时候小姑娘又忍不住跑进去买了带着老虎耳朵的棉衣,还非要让陆寒川也挑了双虎头鞋当做孩子的见面礼。
文枚在萧落的劝说下硬着头皮喝了半碗汤,刚放下碗,转头她就吐得昏天黑地,好好的一桌子饭菜也没人有心思吃了,陆寒川撂下筷子直接转头去找医生。
医生对着情况也无可奈何,文枚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经受不住高强度地治疗,眼下只能开点抵抗的『药』物辅助治疗,任凭陆寒川怎么态度坚决地挽留,那医生都摇着头离开。
房间里的气氛安静到极点,文枚靠在床头双眼死死盯着紧闭的窗,干裂的嘴唇开合发出轻微的声响,萧落凑过去后才听见她在说窗帘的事情。
窗帘拉开,灿烂的阳光再次落在房间,明晃晃的光芒下她似乎能看到天边漂浮的云层,云层后头是座缥缈的雪山,她知道,山上有座藏区里做出名的寺庙。
从前母亲信佛,总喜欢到寺庙里烧香拜佛,有几次她也跟着,陪着母亲身旁跪在蒲团上听胡子花白的老和尚念经,她听不懂,只觉得庙里香火气息太重,刺激得鼻子发痒。
去过两次后她就再也不肯跟着了,那时候父亲就已经痴『迷』于赌博,每次输了钱喝醉酒就要回来打母亲,她眼睁睁看着母亲顶着满头的血扒开『药』箱给自己包扎伤口。
每次看到母亲虔诚地跪在佛前的时候她脑袋里都会闪现出那一幕,她年少气盛,总觉得母亲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不懂得抗争和奋斗,依靠着并不存在的佛祖寻求心理的安慰。
那年冬天母亲被打得再也没有爬起来,她端着热水到床前伺候,母亲抓着她的手要她去寺里代替自己烧香拜佛,她哭着答应了,却跑到雪地里坐了整整一天。
夜『色』降临之前她回了家,迎接她的是母亲冰凉的尸体,还有个残破的家,卧室厨房全都被翻个底朝天,破旧的衣物散的满地都是,母亲脸上的泪水残留在沟壑间几乎结成了冰。
她抱着母亲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双腿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她从后院找出来一辆推车,抱着被褥裹着母亲的尸体去了殡仪馆。
安葬母亲花掉了她所有的积蓄,从墓园出来的她对着白茫茫的大地『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那是她真的想到了死亡,可是只要想到母亲安静地跪在佛前诵经的模样她就没了死的勇气。
她按照母亲的意思来到寺庙烧香拜佛,上完香,诵经的老和尚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抓着佛珠的手掌躺了张薄薄的银行卡,“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她捏着那银行卡跪在佛前嚎啕大哭,原来母亲每次到寺庙烧香都是为了存钱,那位善心的老和尚替她保管着所有的钱财,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册,长达十年的账本,记录着母亲所有的挣扎与斗争。
她用母亲留给她的钱财逃离了父亲,在藏区开了家小小的店铺,靠着母亲教给她的手艺勉强度日,她不再悲观,也没有再想过死亡,她以为自己会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可是她轻视了无常的命运,兜兜转转父亲还是找到了她,她成了母亲的影子,整天活在痛苦与恐惧中;她爱上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短暂的欢好之后得到了被抛弃的命运;她患上了绝症,为了保住孩子每日与病痛作斗争,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还要说尽谎言这样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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