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静妃一怀愁绪,食谷难化难长肉,倘若他日能云开月明,身体自然康健。”堂下的清丰俯首说话,皇帝坐在案后面沉如水。
经历了前几日的一夜,静妃话也少了许多,总也是个沉静的样子,只早间无论如何都要起床伺候皇帝更衣送他上早朝,有天皇帝没让人叫她,听说她头一回将倦勤殿奴才们重罚,她又日日吃着安神汤药才能睡着,早间起床药劲儿过不了就时时是个奋力睁眼硬撑着起床的样子,皇帝偶尔还能看见她起床太早干呕,看起来身体真是不好到极点。
逢着这次秋选,所有朝臣都指望皇帝能有后嗣,可是倦勤殿那位仿佛从城墙上跌下去将所有肉永生都给了阎罗王,日日进补,还是瘦骨嶙峋,有时候皇帝抱的紧一些都能咯着自己,今日早间他起床时候她又要起床,起床之后同一缕游魂一样在皇帝跟前打转,皇帝终是忍耐不住,着清丰到书房来。
这时候听清丰这样说,皇帝忍耐半天还是骂道“十日之内她要是不长肉,朕诛你九族。”皇帝简直气的不得了,什么叫一怀愁绪,什么叫云开月明,她一直是那样个性子,先前都能长成肌肤丰腴的样,眼下她还有什么可愁的。
清丰对于皇帝动不动说要杀他全家动不动要诛九族十族的已经听得麻木,他老神在在的垂脑袋跪在下首,很不为自己的九族担心,只要倦勤殿那位在,皇帝就得时时找他然后同他说诛九族的事情。
然也真是无奈,他想了所有的招儿给静妃进补,可总是补不进去,忧思伤脾,脾主运化,脾胃为表,胃主受纳,她长年郁结脾气伤透运化失司,胃又缩成那点大装都装不了多少东西,哪里还能将吃食转化成肉,他给的所有方子都是治标不治本,静妃的性子才是根结所在,他总不能将静妃的心挖出来给换成别个,遂听见皇帝的话也真是头疼的厉害。
思索半晌,清丰着门口候着的徒弟回太医院取样东西,过不多时,皇帝案头便放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
“皇上,几年前我在西南见过此物,拿回来一直养在太医院,若是用在当下静妃身上,该是能有些见效,然用此物决计不能超过三月,若是超过三月,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打开木盒一看,然后看下首的人一眼,最后合上盖子将东西劈头扔到清丰脸上。
“邪门歪术竟敢拿到宫里来还妄想用在静妃身上!”皇帝怒道,简直觉得真是要给清丰长长脑子了。
清丰垂首再没言语,不用便不用罢,此物用在静妃身上也真是下下策,总也不是个最根本的法子。
“滚下去。”皇帝斥道。
清丰便拿着东西走了,心里大骂皇帝几声也便就了了。
清丰走后皇帝靠着椅背坐了好半晌,半天着人去叫沈宗正,沈宗正来皇帝书房时候便见皇帝背手在书房里蹙眉打转,他来了也没有停下来,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沈宗正敛气站好,不敢出声询问。
“将萧铎召回来罢。”皇帝在书房里打转半晌,突然道。
“寒衣节过后,着萧铎从流鬼出发。”不及沈宗正有什么反应,皇帝又补一句。
沈宗正闻言心头一惊,不知皇帝话里意思,头一句他说将萧铎召回来,竟然真是要饶过萧家的样子,后一句一出来,沈宗正就不敢妄自猜测皇上心思了,这是两句前后矛盾的话。
“我着曹彬即刻去办,着人相送,不出一月萧大人就能回京。”沈宗正道,曹彬是驻守东北将领,流鬼离东北近,着他护送萧铎是最合适不过了。
“不用着人护送。”皇帝站在案前漠然又道。
沈宗正头皮一紧于是暗暗熄了声,皇上这不是要饶了萧家的样。寒衣节过后便是真正的天寒地冻,流鬼路途遥远,一路都是高山与戈壁滩涂,萧铎年事已高又带着老妇,无人相送但凡敢从流鬼出发,恐熬不过三日。
萧铎将虎符交给太子致使静妃从宫里逃出去皇帝还留了他性命,将将得知萧铎是静妃亲父,以皇帝对静妃的心思,萧家往后该是要东山再起权倾朝野才是,怎的眼下竟然要夺人性命,沈宗正暗暗思忖不知其故,然看着皇上神情没敢发问。
此时书房里只有皇帝沈宗正二人,皇帝书房临着水榭,当屋摆了一张大案一侧有卧榻一侧是桌椅,大案后方开窗直对着水榭,这时候那窗开着,秋风夹着水汽从那窗户里直穿而过,沈宗正被凉风吹得一激灵,心头蓦地一震,悄悄抬眼看皇上一眼,皇上侧身站在案前眼睛大张眼角沁红,是个狠绝的模样,沈宗正悄悄低头,再没言语。
皇上没能饶了萧家,并且还要将萧家彻底除去,他要将静妃娘家人都除去,从此以后静妃真的没了亲近没了牵挂的人,能与她亲近的只有皇帝一人,皇上大约是不愿意自己的东西同时是别人的。
皇帝向来行事不若等闲人,然眼下看来静妃最是看重家里人,皇上却偏生要将静妃最看重的东西除去,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倘若静妃知道,该是要恨绝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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