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
“她,走了?”
黄权呆呆的坐在床榻边上,双眼无神。
那个偶尔逞强偶尔任性偶尔温柔偶尔体贴偶尔脆弱多才多艺的女孩,自小命运多舛的女孩,真的死了?
黄权哆嗦着自己的嘴唇,那个女孩的出现,仿佛只是他的一场梦。
有人继续往黄权房间里跑来。
是李欣睿加急传来的第二份消息。
君如……
真的死了。
自缢。
此人还一并送来了一份君如的遗书。
黄权忽然起身,神色平静,只是眼中无神。
“我知道了……”
“你们先出去。”
语气,如常。
整整一天,黄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让任何人进去。
君如写给黄权的遗书,字迹工整而小巧,每一个字里都饱含着思念和歉意。
她知道了黄权身份,她可以让千夫所指千夫所骂,但黄权不可以。
她说她始终相信黄权,但她不能陪着黄权了。
她说黄权生来就要为天下人谋太平的,而她出身卑贱,不能不愿做黄权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她写给黄权的信,直到最后,也没有怪黄权一个字……
黄权本该想到的,邢知府公子那一次,他就应该看出来君如的表面上的倔强和内心深处的自卑脆弱。
是黄权以为,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这世间没有人可以给她委屈。
是黄权的自大,自以为是,忽略了君如的敏感,是黄权的忽略,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天河夜未央,漫漫复苍苍。
等到黄权再一次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鬓发散乱,满眼通红。
陈朝阳没在。
牟定河和李君集二人早在白天时,见黄权迟迟没有拿定主意,咬咬牙离开,继续去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任务。
只有郑千户,抱着自己的斩马刀,一直守在黄权门外,同样一宿没睡。
老宅将军府中很安静,只有昨夜值守的护院,还时不时的来回在府中行走。
偶有的几盏烛火亮起,房间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万籁俱寂。
黄权冲着郑千户点点头。
“我一直喊你郑千户,都没有真正问过你的姓名。现在,我打算正式问你,你的尊姓大名,可有字号?”
黄权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微笑。
郑千户连忙将头扭转一边,他的眼中隐隐泛起泪花。随便一抹,同样挤出一点笑意,将斩马刀贴身立直,朝着黄权立正,行军中礼。
“回爷的话,小的大名叫做郑玉,是个算命先生帮我爹给起的,小名换作狗剩,只读过两年蒙学,没有字号。”
郑千户又是憨憨的一笑。
“郑玉?好名字……”
“陪我走走。”
“你这几十斤重的大刀,先放在这吧。扛着也不嫌累。”
黄权背起一只手,也不等郑千户回答,自己就开始在府中漫无目的闲逛。
月色清冷,露气深重。
郑千户并没有听黄权的话,而是继续单手举着自己的斩马刀,落后黄权一个身位,安静的跟着黄权。
“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他们不怕你拿起律法,只怕你举起武器……”
黄权自言自语,落后一个身位的郑千户没有听清,也不过问。
他就像跟在黄权身后的木桩,没有表情,只有沉默。
“北境溃乱,无兵、无饷、无粮、无后勤……”
“蜀地中原烽烟四起,流民军越镇压越顽强,越打越多越强……”
“江南湖广,水匪崛起,肆无忌惮袭击来往客商和截断运粮辎重……”
“朝中朋党倾轧,为了反对而反对……”
“他们,终于还是把刀架在了朕的脖子上……”
“我连自己的女人,我都保护不了……”
“信我……”
“朕,又该信谁?”
江南的后半夜,并不凉爽,透着刺骨的冰寒。
这个园子府邸,好大。
黄权漫无目的的信马游疆,可是多久了,依然没有走到尽头。
叶片上的露珠,即将滑落,映射出朝阳第一缕七彩的阳光。
黄权好恨!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自己的袖手旁观,更恨自己为什么心里生出这无边的同情心?
他是当今天子,政令却出不了紫禁城,处处被群臣掣肘,事事被蒙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都督府曾言,新皇登基改元三年,军户逃亡有记者,四万九千七百余户。”
“工农军户世袭罔替,除了军户,其他户阶层是犯了错才被充军!既然从军是犯错后的惩罚,是人为的不写明的贱籍,军户军士凭什么要拿正常的满饷?!”
“既然朝廷都在明目张胆的歧视军户,那我们这些都指挥使司就该天经地义的盘剥奴役,直至想方设法兼并吞并他们这群贱籍军户们名下的土地!”
“爷啊!非我等不愿杀身取义,非我等贪生怕死,我等出门前将发妻贩卖于他人为奴为婢,将牙牙学语的稚童送于他人做粥食!爷啊!苍天啊!我自备武器马匹盔甲,我上阵杀敌!如今你们呵斥我战马践踏了你家良田,诬陷我逃跑抢了你家粮种!我们舍生忘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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