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真怪是村里第一个被饿死的人。
侯真怪死了,村里人特高兴。不是说左邻右舍没有同情心,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吃顿饱饭的好机会。
谁家有红白事儿,算是村里人过年过节的好日子,解馋开荤的大席面。所谓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添丁进口,吃肉喝酒,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尽管眼下是大饥荒,一般人家死人,悄悄挖坑埋了。侯家不一样,侯真怪有五个儿子,除了老二侯成在家,其他儿子都有本事,在外人五人六的能耐,大把大把地挣钱。不管他爹是咋死的,侯家总得出殡发丧埋死人,总得做饭招待宾客和帮忙的乡邻。尽管不奢求侯家做大鱼大肉,馒头花卷、七碟子八碗的荤素,就是蒸笼窝窝头,熬一锅玉米粥,甚至煮一锅红薯芋头,对这些饿肚子的人来说,也是人间美味。
惊蛰已然悄然离去,榆树之上的榆钱已经密密麻麻地挂成了一串串,它们像是绿色的珍珠,点缀在枝头。路边的青草也开始慢慢地变得翠绿,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生机盎然。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人们也开始脱去了厚重的棉衣,换上了轻便的单衣,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暖。
在这样的天气下,孩子们也开始他们的欢乐时光,他们纷纷下到河边,去捉鱼摸虾,他们的笑声和欢呼声在河边回荡。他们光着脚,裸着腚,毫无顾忌地在街上奔跑,他们的快乐感染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当天气变热后,办丧事停尸的时间不再像冬天那样长,一般不会超过三天。这是因为天气热,为了避免尸体腐烂,需要尽快下葬。
村里人对侯家的情况非常关心,不断地去侯家打探,希望能够了解更多的信息。侯家却出奇地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从侯真怪死的那一刻起,侯成只是烧了一些纸钱,他的哭声也是有气无力的。两天过去了,侯家既没有搭建灵棚,也没有举行祭祀活动,更没有三跪六拜的仪式,仿佛家中并没有人去世一般。
村里人不着急,看侯家埋不埋人。你埋人就得要人帮忙,这事儿不同其他事儿,子女可以不求人,亲力亲为。出殡发丧孝子贤孙再多,也不能自己动手埋亲爹亲娘,名声不好听,显得人缘不咋样,非得左邻右舍帮忙不可。
刘汉山去侯家可不是为蹭饭吃的。毕竟是邻居,平时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打闹不停,人家有丧事儿,还是要去烧个纸,磕个头,看能帮点忙。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儿,乡绅村贤们要过来帮忙了事儿。
侯黄氏看到刘汉山来了,如见到娘家人一般,一屁股坐下来,哭天抹泪嚎起来。
“汉山,养儿不如养猪,喂吃喂喝拉扯大,爹死了没人问事,这是要让他爹变成臭肉烂大街,喂狗都不吃啊。”
听了半天,刘汉山算是听明白了。侯家哥几个平日不问爹娘的死活,倒也罢了,清官难问家务事儿,谁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现在人死了,他们该回家发丧出殡。如今却个个缩头,找各种借口不回来。侯家兄弟很聪明,平日办丧事儿,赚钱赔个人。现在饥荒年只会赔钱,不会赚钱,他们谁也不愿意当冤大头。明天出殡发丧,侯家啥都没有准备,几个儿子生生把他死去的爹给晾起来了。
刘汉山听完侯黄氏的哭诉,有点为难了。
村里人赌咒最重的话,说坏事做多了,有报应,死了暴尸荒野没人挖坑埋。狗吃了埋进狗肚子,猪吃了埋进猪肚子。
刘汉山要抛开侯宽兄妹给侯真怪料理后事儿,那是打渣子、骂大会哩。真要这样做,看似做了好事儿,那些长舌妇女背后不知咋议论。说你为钱为财脸都不要,图人家家业遗产。没有继承大笔遗产,谁会认外人为父,穿孝打幡把人送进南北坑。
“婶儿,这事儿还得找印哥和宽哥,他俩不出面,这杆大旗没人敢扛。”
侯黄氏为难道:“这俩人死不要脸,亲爹死了不回家,我拉都拉不回来。”
“钩上挂饵料,把他们钓回来。”刘汉山最了解这弟兄几个,很有把握。他找人叫来马高腿,和他耳语几句。马高腿是保长,村里红白事儿该他出面掌管大局。马高腿何等聪明,看到侯家兄弟不回来,知道他们之间在置气,他这个保长不会出面。他现在可不敢得罪侯宽,只好装作不知道事情原委。现在刘汉山站出来了,他算是有了依托,出了事儿也有人替他顶包背黑锅。听了刘汉山的话,马高腿计上心头,对侯成骂道:“把你舅叫过来,你们兄弟人模人样,现在一点脸不要了。亲爹死了,谁都不出头,是人干的事儿吗?”
刘汉山对旁边的侯成交代句,让他快步去县城,找他家三个兄弟。
侯真怪倒头纸一烧,侯家老四侯贵就跑到县城,找侯印报丧。候印把侯宽侯五叫来,商量如何办事儿。兄弟几个办丧事儿,一般是费用平摊,收入均分。家里过得殷实,主动站起来揽下所有开支,也是常事儿。刘德全出殡所有的花费,都是刘汉山一人拿出来的。其他几个兄弟干当孝子不操心,最后还能瓜分礼金。侯家兄弟都想当这样的角色,可是没有人像刘汉山那样吃亏出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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