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从颖川归来已是数十日后,院中周不疑正在煎煮草药。
见无尘踏着朝阳而归周不疑压根没时间招呼他。
“赶紧过来帮忙,突然消失数十日,也不知道你这和尚去哪潇洒了。”
汗水延周不疑额角淌落,朝阳下,水珠剔透,能映人心。
数十日的奔波劳累与心底那股无法名状的情绪纠缠在一块,化作尘埃,落地无痕。
“来了。”
无尘弯唇走过去,拿起药罐上的布巾就往周不疑额头上按。
“嘶……”
布巾微烫,周不疑起身要退,却被矮凳绊到了脚,整个摔在了地上。
“和尚!你故意欺负我是不是?”
周不疑极其恼火。
无尘笑了,俯身将手伸出。
“对。”
无尘才说了个对字,就被周不疑扯住手臂拽到了地上。
“我对你大爷!”
尘土微扬,不染尘埃的僧袍很快就沾了满身泥土。
阳光下,反击成功的周不疑得意大笑,见周不疑笑,无尘头一仰,直接在地上躺了下来。
佛陀观万象,于云端看尽世间百态,最后坠落在了他所向往的人间。
……
接下去两年,无尘给周不疑剃了度,为他披上僧袍,带他四海为家,悬壶济世。
太子薨逝,蓝将军犯了事被判了枭首之刑,陇西王在蕃地发起了起义。
无尘从匣底翻出一本医书,放在周不疑常用的医案上。
是夜,无尘做了几道小菜,温了两壶蜂蜜水与周不疑对月互饮。
“明日我们往东如何?”无尘举起杯盏,眉目含笑“去东林,带你去瞧瞧那儿的山崖佛窟”
周不疑抿了抿唇,举杯饮尽里头蜂蜜水。
“都说东林入了秋会冷,你我得多备几件衣衫为好。”
无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周不疑只是夹菜并不搭话。
“半载人身体里的血液便会完全置换,小徒弟你已与我行医五个半载,前尘、往事、故人,你可有放下?”
无尘目光清睿,周不疑不敢与他对视。
“和尚,我不同你……”
周不疑低头,握住杯盏的指有些泛白。
“你已是大彻大悟皈依佛门之人,而我,尘缘未了……我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从未忘记。”
周不疑最后一句话令无尘瞳色骤深。
“和尚,你让我遵佛法,守十戒,但从一开始我便生了情,且从未拔除。”
周不疑放下杯盏起身要走,却被无尘按住了肩膀。
“那又如何?”无尘凑近周不疑,带着甜意的温热缭绕鼻端:“不遵,不守,生了情,那又如何?”
平日里连酒都不喝的无尘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周不疑惊得瞳孔大睁,下意识抄起无尘那头的瓷壶仰头灌下。
水顺下颚滴落,周不疑越发震惊。
不是酒啊。
在周不疑震惊的目光里,无尘以指拭去他嘴角水渍。
“天色已晚,回屋休息吧。”
无尘的指轻轻一拭马上撤离,极其自然。
“和尚,你!”周不疑结巴了。
“嗯?”无尘嘴角微勾,表情无辜。
对上那样一张脸,周不疑顿时觉得,正要发作的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饭后,两人各怀心事进了屋。
第二日,天还未亮,周不疑不辞而别。
屋中,无尘倚着门框嘴角微弯。
明明是个微笑的表情,但无尘眼中却笑意全无。
不告而别便代表不会再归。
无尘知周不疑要去往何处,会做些什么,因为那本与子母蛊有关的医书是他故意放在周不疑医案上的。
子母蛊,一旦植入,唯直系血脉心头血方能引出,周不疑的亲人皆已亡故,现下能解子母蛊的唯有与段嘉诩有血脉关系之人。
知道又如何?
无尘自嘲。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留住他的理由,更没有任何去将他寻回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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