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莫作有情痴,
人间无地着相思。
李秀兰走了,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无尽痛苦折磨后的超然解脱,可对于深爱着她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无情的绝望打击,由此对家庭带来的冲击令人感叹,这其中程家安和程江海的变化尤为甚之。
自从那一年李秀兰轰然倒下,程家安便心灵受挫,每日里都在忧心忡忡的状态中度过。
这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来说,郁结的内心就是一道道岁月凝固后的枷锁,本来健康的机体也在日益积累、层层叠加的忧伤中变得衰败腐朽。
妻子的离世,更像是挖去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一些老年的病兆慢慢地浮现了出来,精神时常处在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经常性的痴呆发愣,偶尔嘴里还神经质地絮絮叨叨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话语,甚至还会认为妻子依然在世。
那种精神状态犹如梦魇一般,令人堪忧。
而程江海也才刚刚迈出用行动去忏悔、去补救的脚步,母亲的离世,让一切的祈愿戛然而止,这无疑成为他一生最大的遗憾和悲哀。
程家安的病兆凸显后,照顾父亲的重任,是在他怀揣极度愧疚的心理下,努力说服了姐姐程江水,主动挑起来的。
在程江海眼里,姐姐这辈子过得实在太不容易了,碰到这么一个糟心的弟弟,为了照顾母亲迟迟不结婚,即使反复蹉跎地结了婚,孩子都没敢要,工作更是一放就是7年之久,无怨无悔地照顾着母亲,一路的青春年华显得黯淡无光。
现如今,自己终于有能力顾及家庭,那就该主动承担起一切。
为操劳的姐姐减负,为多病的父亲排忧,尽力去弥补内心的愧疚和遗憾,回报厚如天地的养育与教诲之恩。
程江水似乎也能懂得这个心怀愧疚的弟弟对于弥补罪孽的渴望和迫切,加上这些年确实也枉顾太多何亦安的情感,便同意了程江海的想法。
至此后,程江海便陪伴程家安厮守在老屋。
虽然程江水、程江河也不时地来照顾父亲,但基本上的日常照料,都是程江海这个谁都料想不到的老幺来照看,无微不至到了极点。
相比那些操蛋的岁月,程江海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让许多院子里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也都唏嘘不已。
这是一个深夜,外面纷纷扰扰的大雪收住了威势,呜咽的北风停止了怒吼,地面上如同洒满了晶莹剔透的盐粒,静静在月色下闪着荧光,天气却变得更加寒冷起来。
程江海被尿憋了醒来,摸索着准备出门方便,经过程家安的卧室,借着星光却无意中看见程家安正痴痴地坐在床上,无神的眼睛盯着妻子曾经睡过的一角,眼角边依稀有着点点泪痕闪烁,这把程江海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上前询问道。
“爸……爸,你怎么了?怎么还没睡?”
程家安嘴里嘟囔着:“江海啊,下雪了吗?”
程江海蹙了蹙眉,轻声答道:“爸,雪早都停了。”
“哦,雪停了?”
程家安缓缓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悠悠地说道:“那你去给你妈弄个热水袋来,屋里头冷,你妈受不了冻的。”
程江海心头一颤,一阵阵的酸楚涌了上来,凄凄地呼唤道:“爸,你……”
看着程江海无动于衷,程家安带着些许的责怪说道:“咋还不去呢?”
程江海耷拉着脑袋,心头却如刀割的一般,努力了半天,才哽咽地发出声音:“爸,妈都走了好久了……”
程家安嘴角不由地轻轻抽搐着,摸着身边冰冷空旷的床铺,痴痴傻傻地自言自语着:“哦,我都给忘了,走了……走了……咋就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看着父亲浑浑噩噩的模样,程江海潸然泪下,颤抖地摩挲着父亲的后背,强忍着苦不言堪的悲伤,劝慰道:“爸,你别这样了,妈走了,可我们都还在呢,你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
程家安无意识地点点头,程江海赶紧扶着他重新躺下。程家安嘴里依旧嘟囔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无法听清,好一阵子才在喃喃自语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眼瞅着父亲健忘的症状越来越明显,程江海心头难过至极。担心着父亲安危,他从自己床上搬来被子,悄然地躺在程家安的身侧,伸出手去,轻轻地抹去父亲眼角残留的泪水,而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天蒙蒙亮,程江海赶紧爬了起来,看着依旧熟睡的程家安略微地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开始做早饭。从前那些属于姐姐的劳务,现在基本上就由程江海一个人独挑了。
可不一会,程江水却惶惶地赶到了家中。
门外伫立的程江海诧异地问道:“姐,你怎么来了?”
程江水抖了抖围巾上的雪花,忧心地道:“我实在不放心爸的精神状态,过来看看。”
程江海嗫嚅嘴唇,吭哧了半天,难过地说道:“姐,爸昨晚又犯迷糊了。”
“啊!那……那现在呢?”程江水显得有些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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