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身边起哄叫喊,刘汉山却蹲在路边的树下,手里拿个树枝,饶有兴趣地看蚂蚁上树。在他面前,一窝黑蚂蚁嘴里衔着白的绿的食物,从洞里出出进进。他朝蚂蚁窝大门口吐口吐沫,三只蚂蚁们被口水粘住了,竭力挣脱,怎么也挣扎不开。其他蚂蚁绕道而过,对同类的生死毫不在意。刘汉山不忍心,急忙用树枝不停扒拉,帮助三只蚂蚁逃离险境。
一说有便宜可占,村里几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跳进坑里,试图把石磙弄出来。有人想推上来,到了半坡没有力气,只好狗咬屁股一样跳着身子躲开,石磙又滚回坑里。有人给石磙翻跟头,可越往坡上翻,所用的力气越大,翻三五个跟头便放弃了。
韩耀先陈石头眼看自己要赢了,嚷嚷着如何分烧饼油条。马高腿知道要输,可心有不甘。骂道:“你们这些腌臜菜,平日里打架斗殴,一个个恨不得把天掀翻。夜里搂着你家老娘们儿,弄得她杀猪一样嚎叫,那时候的邪劲儿那么冲,发疯的蛮牛一样,现在咋成霜打的茄子,连硬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顺着笑声,刘汉山看着那些东倒西歪恣意浪笑的人群,突然发现多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藏在一顶麦秸秆编织的草帽下,柳叶眉,双眼皮,柔柔的滑动的一双大眼珠子,镶嵌在一张精致白皙的脸上。鼻子挺拔,嘴唇殷虹,凹凸有致的身材被一身蓝色粗布衣服包裹,不仔细端详,你会以为是个美少年。
刘汉山被这双眼睛锁定了,当他第二次偷偷瞄到那双眼睛时,那双眼睛也在盯他,两双眼光相撞,电闪雷鸣一般,那双眼睛受不住刘汉山强烈炙热的目光,马上撤退躲避,可又有点不舍。刘汉山得意地穷追猛打,又在搜索中逮住了那束眼光,几番相遇较劲儿之后,那双眼睛尽管有些娇羞,却不再躲闪,和刘汉山的目光交相辉映,如影随形交织在一起。
刘汉山心里麻酥酥的,好像万千蚂蚁从心里爬过。这种兴奋和愉悦,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萌发。他坚定了信心:“这双眼睛不是男人,而是个小妮儿。她看上我,我也看上他,我俩该是斑鸠求偶咕咕叫,成双成对猫叫春了。”
马高腿一直在留意着刘汉山的举动,他知道刘汉山有这个实力,心里对他敬畏,不敢直接点名。当刘汉山和那双眼睛对撞交流,他那双雷达眼早就捕捉到了。马高腿没有看那双眼睛,他知道那是刘汉山的,不敢扰乱,更不敢搅了刘汉山的好事儿。他不知道那张冷脸男人会给他什么样的意外回怼,他的忍让,不然会吃更多的亏。
那双眼睛身边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马高腿在和他说话。那人发白,较瘦,个头中等,手里掂着一套称盘,腰间围着褡裢,里面鼓鼓囊囊,装的是铜板麻钱。身边是一辆独轮车,上面胡乱扔着布袋麻袋,马高腿认识,这是前红楼专卖小盐的樊一篓。他立马眼睛亮了,一个空前绝后的注意马上成型。他一脸谄媚:“表叔,你赶会去了?”
马高腿姥娘家是前红楼的姓付的,和樊一篓不是老娘舅这样顶门的表亲,是那种邻居辈分,驴尾巴吊棒槌的表叔表侄。看见刘汉山和姑娘眉来眼去,他头脑中突然显现出一个好主意。他相信,一定能让目前这个丢人现眼赌约必输的局面翻转过来。
马高腿掏出半包大刀牌的卷烟,在手里扬几下,算是压住了混乱的场子。这种卷烟在村里可是稀罕玩意儿,如同今天城里的香奈儿阿玛尼茅台钻石跑车和美女明星,是少有的奢侈品。马高腿自己舍不得抽,只用来招待上面来人。村里男人们用的都是烟袋锅,马粪纸卷烟的人还是少数,因为买纸也需要钱。
“叔,这是我表妹吧?”
“是。玲珑,这是你表哥,马上就是刘庄村的保长。”
樊玲珑对着马高腿笑笑,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朝刘汉山的方向望去,看到刘汉山直愣愣地看自己,更加娇羞了,忍不住用手掩住红嘟嘟的唇。
“表妹有婆家没?”
“没。你操心吃个大鱼呗。”兰封人为答谢保媒拉纤,须在一个特定节日宴请媒人,酒席必有一道大菜:红烧黄河鲤鱼。为了避讳求人说媒的尴尬,又不失讨好媒人诚意,便把说媒美化成吃鱼。
“叔,你看看这堆毛头小子,今天你样中那个,就有我做主,许给你家当女婿,中不中?”
“你拿表叔寻开心是不,这是儿女婚姻大事,可不能打渣滓。”
“叔,我今天是代理保长,明天就有可能转正,刘庄村里我说了算。再说,玲珑妹长这么排场,花骨朵一样,兰封县打着灯笼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么排场样道的姑娘,看上谁是他们祖宗积了大德,便宜他个龟孙了。”
“那叫玲珑过过眼,看她喜欢那个小伙子。”樊一篓经不住马高腿这种忽悠,心里美滋滋的,算是答应了马高腿的要求。
马高腿心里一阵狂喜:“这啥人都经不住拍马屁,就算樊一篓这样的老油条也乖乖就范,算我马高腿不同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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