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可无将,将不可无帅。
楚擎与狄擒虎并无私人恩怨,东海该杀的人多了去了,即便他是野生皇子,是千骑营大统领,是前军嘟嘟,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杀一个大帅,全昌朝就仨大帅,他爹干死一个,他再干死一个,算什么事啊。
可现在楚擎决定了,行动代号从“说服”变成“杀帅”。
若不杀,这世道不知还有多少人身居高位,压榨了百姓,山河破碎时拍了拍屁股就走,也正是这样的人,让国家变的越来越不“值得”。
很少有人真的不热爱自己的国家,哪怕私下里骂声连天,骂的却不是国朝,而是某些人。
国朝是国朝,朝堂是朝堂。
国朝,国家,代表很多东西,传承、文化、精神、信仰、苦难与希望、先辈的付出与后辈的努力、一代代血与汗的浇灌等等。
可朝堂,也只是朝堂罢了,他们代表不了国朝。
楚擎正是这种人,分得清楚,自己热爱的是什么,是国,而不是人,而狄擒虎这个大帅,误国卖国之帅,既然碰到了,必杀之。
海雾浓的连千里目都无法看穿前路,楚擎站在船头,凝视着黑暗,脚下的大船乘风破浪,雾再是浓,脚下依旧有路,风浪再大,必当一往无前。
日头已是高挂在云端之上,船上起伏,陆地上的猛虎终究成了海上的蛟龙,这就是大昌军伍,陆上也好,海上也罢,私下里咒骂连天,海上不好杀人,站都站不稳,不如陆地来的爽利,可奔赴战场时,毅然决绝,长刀所指,所向披靡。
秦麒来到了船头,站在楚擎身边。
“世兄。”
楚擎微微点头:“怎么了?”
“没事,只是叫一声。”
楚擎笑道:“第一次上战阵,紧张了?”
“不,只是不曾想过,平生第一战对上的,竟是我大昌军伍。”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爷。”收起算盘的福三抬起头:“入舱歇息会吧,还要至少两日才到罗云。”
的确有些疲惫的楚擎嗯了一声,与福三走下了船舱。
船舱之内有很多吊床,不少湖城老表躺在上面呼呼大睡,随着船体摇晃,这些吊床也是摇摆不定。
相比于其他人,湖城老表们没什么心理负担,可能在他们眼里,并不分什么瀛贼或是舟师水卒,只有对他们好的昌人,和对他们坏的昌人,好的,是兄弟,坏的,是敌人。
楚擎随意寻了个吊床,爬上去后枕着胳膊,难以入眠。
很多事真的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世道,莫名其妙的人。
舟师的名声一直很臭,别说在东海,全国朝都这样,总有瀛贼私掠船过来烧杀掠夺,舟师和个摆设似的。
然后所有人都在骂,骂舟师的水卒!
可事实是,水卒们怎么了,那些基层军伍,怎么了,他们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想杀贼,他们说的算也行啊。
挨骂的,是听命行事的基层军伍。
享福的,却是那些将领和上官们。
指挥系统,上下级,服从军令,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王天玉想杀贼,却只能成贼,才能再杀贼。
温雅想杀贼,先得宰了上官,才能杀贼。
想要做对的事情,先成为错的人?
揉着自己的眉心,楚擎确定了,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杀帅!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上位者,全都是因为这些上位者!
心里将这些身居高位不干人事的王八蛋们统统骂了个遍,楚擎这才强行闭着自己睡下。
旁边闭着眼睛的陈定澜翻来覆去睡不着,本就心事重重,听到福三在那打算盘,郁闷的转过身。
“你就不可去甲板上拨弄你那算盘?”
福三仰起头:“在这里护着少爷。”
陈定澜气呼呼的叫道:“你吵到本帅了。”
“哦。”
三哥继续噼里啪啦。
陈定澜急眼了:“到了罗云道,本帅还要坐镇中军,你莫要再吵本帅了!”
福三仰起头:“陈帅,冲杀时,您能杀死一千人吗?”
陈定澜一头雾水:“何意?”
福三不解释,继续噼里啪啦。
楚擎睁开眼,没吭声,看热闹。
陈定澜:“福三!”
三哥:“您能杀死一千人吗?”
“什么杀死一千人,在说什么鬼话!”
“小的在算床弩捆绑火药后的精度,眨眼间可杀千人。”
“精度?”
“小的给您举个例子吧,假如您和您全家站在四百步外,经过小的测算,弩箭能直接射您脑袋上,精准无误的崩死您全家。”
“崩死你全家!”陈定澜骂了一声,略显狐疑的问道:“当真如此厉害?”
“是,就是这么厉害,不信您可以带着全家试试。”
陈定澜:“…”
三哥挥了挥手:“大帅您去甲板上睡吧,吵到我用算盘测算了。”
说完后,继续噼里啪啦。
陈定澜来兴趣了,连忙翻下吊床,蹲在福三旁边,搓着手问道:“如何算出来的,教教本帅,真能如此犀利,顷刻间屠戮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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