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本先让朱恭枵到王府,他随后才跟来。
虚惊一场,张之音把自己的脸咬破了,可见听到消息后有多愤怒。
不关宋裕本的事,但他还是在人散去之后,独自来到正厅。
张之音右颊肿得老高,这下好了,估计会难受很久。
他还没开口,沉思的大小姐冷眼瞧过来,冷哼一声,“表哥真是人精,勋贵没有一个比你反应快,他们还在争取兵权,表哥都开始以身作则,放弃兵权。”
宋裕本觉得自己来多余了,内心想溜、脚下犹豫。
张之音瞬间看穿他的心思,“他们不敢动我,只能摧毁我儿的名声,我早应该想到,可惜夫君就是不回京,他的注意力不在中枢,京城的事对他来说像是一台已知唱本的戏曲。我想知道,他们包括表哥吗?”
宋裕本最终还是坐下了,淡淡说道,“没有!”
“也是,表哥比他们走的早、走的快、走的坚决,已经是朱三寨内部人员,鼎三自戕,大概给你了一个位置。”
宋裕本没有接茬,只是沉默把玩手里的一个空茶杯。
张之音又问,“大哥的主意?”
宋裕本还是没有回答。
张之音懂了,“我可以理解,勋贵失权,张家落魄也是必然,但至少得有保证人身安全的实力,世泽是西征大将,必须保住这个位置,护佑张家过渡一两辈人。”
宋裕本依旧没有接茬。
张之音叹气一声,“有时我真不明白,夫君为何对任何事都有很强的掌控力,他明明懒得搭理,可任何事都跑不出他的手心,就算偏离了,也有人想方设法纠正,依旧无需他动手。”
宋裕本这时轻咳一声,“裕竹两天前告诉我一句话,大王说希望三五年后,他能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如花美眷陪伴,睡觉自然醒,闲暇的时候看看邸报,喷两句朝政。若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他就会把皇城太液池改成山庄,平时任何人都别去打扰他,只有他想做事的时候才会坐班。”
“哼,颓废,就像他喜欢晒太阳、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一样,小人物的低贱人生。
十多年前我们认识的时候,他有脑子、有手段,却没有人上人的理想,做事完全是游戏心态。
若生逢盛世,夫君定是个豪商,生逢乱世,生死存亡把他逼成了英雄。
按说这样的人,最容易利用,最容易为别人做嫁衣,但夫君不同,他有一种莫名的底气,好像永远认为自己正确,不反对别人反对,也不接受别人反对,固执而又缓慢的做自己。
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他没想过利用我,没想过利用勋贵,是我想拥有他。回头看一遍,有没有勋贵的支持都一样,他真的是想娶我做老婆。”
宋裕本对表妹有下意识的防备,前面说的挺好,突然转到私事,又不该如何接茬了,缓缓叹气一声,还是告诉他权力的事,
“我倒是明白朱三寨的底气是什么,你以为朱三寨的力量,来自麾下兄弟支持;皇家以为朱三寨棘手,是勋贵都支持他;勋贵、士大夫以为朱三寨无敌,是他的宗室身份。
阴谋家看到的是左右逢源、啮合势力的本事,我看久了才明白,朱三寨强大,是因为他背后千万百姓。
大同侯强大,那是宣大百姓为他提供了五万战兵。稷国公强大,那是塞外牧民又为他提供了十多万战兵。
黄金家族经营塞外几百年,朱三寨不过区区几年时间,牧民就忘记了黄金家族。
同样的道理,稷武王的强大,也来自百姓。威远将军府麾下大将,可以任意抽调,任何人到任何地方做任何职位,均能顺利做事,也能做成事,来去完全没有影响。
反过来说,稷武王失去任何一个兄弟,都不影响大局,鼎三就是明证,麾下十八将,他们都明白这样的道理。
你说他掌控力强大,一开始就注定了,只怪你当初没有看清。
因为他的权力来自千万普通人,用他的话说,他之所以是头领,是百姓选择他做头领,而不是靠中间那一层士大夫、权贵、士绅、豪商的支持。”
张之音笑了,笑的很难看,突然换了个语气,“表哥才是明白人,我可以做妾,我儿子不能成为浑浑噩噩的工具,对付我可以,他们不该毁我的儿子表忠心。”
宋裕本突然起身,语气不悦,“之音,你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愿认输。谁是工具?谁又在使用工具?这是勋贵的固执思维,早过时了,你还是没有想通武王说他是百姓头领的真正含义。
人生在世,谁都是工具,不愿做工具,那是彻底的自私鬼,人世间寸步难行。
不谈奉献,只求索取,本身已违反基本人性,连武王都甘愿做百姓权力的象征性工具,你却还想着窃取工具本身,你拿不动,也拿不起来。他预计会在外面很久,去认个错,安静过自己的日子。”
张之音闻言邪魅一笑,“表哥还是不懂夫君,他不会原谅我的,除非我证明自己是对的。”
宋裕本眉头一皱,“为何不会原谅你?之音把自己看的太高,武王女人很多,愿意哄他开心的大有人在。”
张之音很快摇头,眼里更加散发出得意的邪气,“我偏不凑那个热闹,表哥也不知道夫君在我身上纠结什么。说句表哥根本没看懂的事,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真正的男女关系。
我若服输,那武王从此无所不能,我不服,证明他对女人非常失败,这是一个疙瘩,他会难受一辈子,纠结一辈子。
他不让我儿子成事,我就不让他人生完美,哪怕我蛊惑自己的公公去自杀,他也不想杀我,因为我是他第一个女人,内心唯一的女人,就算他嘴硬不说,甚至入京后还不认识我,但我早明白,他从来没有忘记捕鱼儿海那个与他赤身相拥的权贵小姐。
朱三寨这个土包子内心只能放下一个女人,其他都是情绪工具、前途踏脚石。
我与表妹的区别很简单,我没有找到他心房的路,但我先到好多年,他把我放了进去,裕竹知道路又怎么样,他内心已经没空间。
我不服输,因为我绝不给别人让位。
我是夫君唯一的镜子,这世上仅张之音有此资格,他再如何宠裕竹,也是一面假镜子。这,就是我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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