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霄继续慷慨激昂的念着，上千字的文章一字不落的背了出来。
念完之后，她双眼发亮的看着程刺史。
“大人您不知道，我来到凉州就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可楚国的情形却由不得我在明面上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你什么想法？”程刺史稳住情绪，赶紧问道。
“说出来，您可能会笑话在下！”
洛九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忽而又双眼明亮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楚国病了，我想治好它！”
楚国病了！这句话就像是晨时的钟声一般，震耳欲聋的回荡在程刺史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这些年来一直都觉得朝廷出了问题，百姓出了问题，却从未理清到底如何。
可今天，这个十岁小娃的一席话却点醒了他。
楚国的确是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
自从先皇驾崩，文官便愈发受到打压。
楚国历朝历代都以武为尊，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习武的天赋，先皇痴迷道家，同时仁心仁德，改革朝纲，扩充文官数量。
可随着他的驾崩，一切都变了。
以秦川为首的官员打击文官，妄图以武治国，谢丞相同样是文官，不过他乃世家出身，与朝中重臣的关系盘根错节，因此在与秦川这些年来争斗不休，也能屹立不倒。
如果不是饥荒开始之后这种争斗愈演愈烈，他也不会想着离开京城，在凉州寻求契机。
程刺史思考之时，洛九霄也在观察着他的表情。
对于程刺史的事迹，她的确是派人查过，虽说都是一些传言，但也能反映出程刺史的性格和为人处世。
而让洛九霄惊奇的是，程刺史居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保皇党”。
她背下来的那篇文章足以反映出程刺史以皇帝为先，统治天下的核心思想。
洛九霄先前没有管程刺史，一是因为太忙，二则是看出来程刺史来到凉州是他想避开权力争夺的旋涡，另起炉灶。
因此，他不会对京城如实上报凉州的巨大变化，一旦被朝廷知道凉州粮水不缺，百姓还过得异常滋润，必定会打凉州的主意，按照洛九霄对程刺史的推测，他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不说其他，就从前两日李成被合力关押就可以看得出来。在程刺史的心中，凉州局势稳定是极为重要的。
而他今日来找自己，估计大概率也是因为操练流民一事让他心里变得不安稳了。
“程大人，我洛九霄虽然年纪小，虽然身为一介商人重利重财，但也知道一句话。”
“国在家在，国亡家亡。”
洛九霄目光如炬的看着远处的天空，语气变得愈发感慨。
“我不敢说自己如何忠君爱国，但是如果国都没了，那我还做什么生意，赚什么钱？”
“不只是我，这城郊的所有百姓也是这般想着，不然怎么会勤勤恳恳的干活和日夜操练呢！”
“他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敌人，只知道如果坚持训练，就可以在运水之时对抗匪徒，就可以在外敌入侵之时保家卫国！”
洛九霄的声音越来越感慨，听在程刺史的耳中却愈发的掷地有声。
“这些事或许会被冠上一个通敌卖国，心怀不轨的名声，但我不怕，饥荒之年，人活着本就不容易，能够养活这么多人，我虽死无憾！”
洛九霄与程刺史站在一处，与其他人离得很远，所以洛九霄说出来的这番话，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到。
殊不知程刺史早已经在这些豪情壮志的抒发中迷失了自我。
洛九霄这般坦诚的把她做出的事情说出来，反而让他大为震撼。
“你……”
话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程刺史知道他完了！
他几乎完完全全的被这少年人的话语蛊惑住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为何儿子玄庚回到家以后会那般为这少年人说话，为何会让他亲自出来看一看。
他转过头，看着远处随风翻涌的麦浪，看着平整的官道上一辆接着一辆运水的车队，看着嬉笑着打闹的稚儿，最终只化为了“希望”二字。
如果洛九霄真的是奸细，那她要做什么呢？把这一切拱手献给戎敌吗？这个想法在看到城郊真实画面以后，几乎成了笑话！
“大人，我亦有私心！”
洛九霄指着远处干活的流民轻声说道。
“他们原本都来自五湖四海，在各自的家乡幸福生活。可三年的饥荒却让他们背井离乡，与亲人生离死别，有的甚至经历了无数颠沛流离才来到了这里。”
“我是个商人，自然重利，可如果没有一个好的世道，我还赚哪门子的钱？”
“您是朝中重臣，应当比小子更加清楚，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随着一句接着一句的话语，程刺史心中的怀疑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他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洛九霄说道。
“小郎君，你很不错！”
洛九霄笑了笑，实际上她不知道，作为一个在京城斗天斗地斗所有人的战斗狂人来说，能得到程刺史这么一句话已经算的上高赞了。
她看着程刺史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戒备到如今的欣赏，心中已然有数，她终于不用被这位刺史大人猜忌了。
程刺史对她来说并不算一个有隐患的敌人，虽然他行事激进，但确实一个清正的好官，这样的人自然有一套对付他的方法。
因此，洛九霄没有隐藏自己的私心，她就是一个商人，接管流民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这样不遮不掩反而能让程刺史认真听她讲话。
而那篇文章也是她特意背下来的，虽然文里的许多主张她不喜欢，可这并不影响她以此拍个小小的马屁。
程刺史是文官，而且喜欢写诗作词，又因为他的性格和朝中为人处世，使得文章并没有被传颂。
这时候居然有一个人喜欢且全文背诵下来了全篇，还能精准说出他想要表达的核心思想，恐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被攻破心防。
而洛九霄也的确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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