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个速度，弘察今岁十九，再约莫有十五六日便能变回去了。
皇帝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一个实权皇帝，再离谱的事也能遮掩过去。
但弘察若是要真的从头再来，那吃过的苦就得再吃上一遍。
想到在南诏时被泪水浸湿的信，和因短时间内反复研习箭术而磨出的水泡，皇帝真的是于心不忍。
等到第二日一早，皇帝匆匆赶去主持了早朝，草草打发掉了一头雾水的百官，便急忙往宣德殿赶。
正巧撞到正一脸警惕，和翠文对峙的小弘察。
见陛下回来了，翠文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开：“殿下此时不认得奴婢呢。”
小弘察一眼便认出了皇帝，她脆生生地喊了声“父皇”，紧接着瞪大眼睛，继而是嚎啕大哭：“哇哇哇……察察不该去抓鸟，父皇遭报应了！”
皇帝一头黑线，这么点的小孩，是从哪学来的“遭报应”这个词的？
皇帝靠着床边坐下，小弘察立马爬过来死死搂住他：“父皇要死了呜呜呜。”
？刚刚还在遭报应呢，怎么这会儿就要死了？
许久没有和这么小的孩童打交道，皇帝真的是半点也捉摸不透，想把小弘察搂过来抱在怀里安抚一下。
笑死，根本挣不动。
就一岁的差距，手劲长得这么快吗？
他哄道：“父皇不是在吗？察察要不要父皇抱？”
小弘察带着哭腔、却还是异常斩钉截铁：“要！”
紧接着松开手，就爬起来，往她爹怀里钻，将整颗头埋进去，手死死抓住皇帝的衣服。
皇帝抬手摸了摸小弘察的后脑勺，嚯，一只手便能盖住，和长大以后手感也很是不一样了。
“察察方才为什么说父皇要死了？这么说父皇不会伤心的吗？”皇帝还是想问出个究竟。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小弘察眼中的泪花迅速又盈起：“父皇老了呜呜呜！”
皇帝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与小弘察解释这奇遇。
小弘察仰着头泪眼婆娑地等父皇说话呢：“皇宫好可怕，我们不要待在这了，爹爹会死的哇哇哇。”
在年幼的小弘察眼里，他们莫名其妙地搬到皇宫来，远离了外祖母一家，如今一夜过来，父皇就老了许多，很难不叫她惶恐。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察察，可以，少吃点，也不用穿漂亮，衣裳——察察很好、养的！”
皇帝这才意识到，小弘察如今三岁，她所存在的时间段，正是皇帝新登基、忙得焦头烂额，处处受限制，起了心思想让小弘察随同永泰郡主一同离京的日子。
皇帝鼻子突然一酸，她什么都懂。
幼童特有的敏感叫她非常轻易地便能察觉到周遭环境的变化，起码，她再也不能像在将军府那般，随心所欲地摘花抓鸟，遛狗养猫了。
“是因为怕被父皇送走，所以才养成每餐定量、不喜装饰的习惯了吗？”皇帝喃喃自语。
所以才会在追问几次，也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来，是吗？
皇帝擦了擦小弘察涌出的眼泪，轻轻晃动哄着她：“察察当然很好养，父皇一个人在皇宫里孤单，察察每天多来陪陪父皇，好不好？”
“察察，也很孤单！”小弘察抱怨着，“父皇，好忙！”
紧接着她又立马抬头：“父皇好老了。”
皇帝终于接上了她的思路，这是在问为什么会变老。
他耐心地解释：“父皇这是在演戏呢。”
他示意小弘察去看他的衣服：“父皇今日在和大臣们吵架，特地演成这个样子。”
“真的？”小弘察将信将疑。
“真的。”皇帝耐心细致，“已经演了有一会儿了，不信察察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看是不是饿了？”
“真的哎！”小弘察发现了新大陆。
终于把这一场圆过去，皇帝松了一口气：“弘察在床上等一等父皇，父皇去换身衣服好不好？”
被哄住的小弘察非常好说话，主动从她父皇身上下来，乖巧地在床上等着，大声回答：“好！”
皇帝顶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非常沉稳地走出小弘察的视线，下一秒就开始暴风输出：
“给弘察的早膳准备了什么？她这个年纪，可以吃许多东西了。”
“再给朕拿件料子软的衣服来。”
“曹武德，你今日不可出现在弘察面前。”
“告诉永泰郡主，叫她今日也别来了，明日再来。”
非常心虚，一看就是在遮掩什么。
曹武德欲言又止：“陛下——”
“怎么？”皇帝有些着急。“站在这发什么愣？赶紧去安排！”
“恐怕是赶不上了。”曹武德示意皇帝向后看，正好逮住半颗还没收回去的头。
皇帝扶额：“行吧行吧。”
还能咋滴。
他将被弄脏的衣服直接脱了下来扔给曹武德，接着折回去将小弘察一把抱起：“又不听话了，刚刚才答应父皇在床上等着，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小弘察咯咯直笑，拿脸去贴她爹的脸。
“刚才还哭呢，这会子又乐了。”皇帝叹气，“夏天的天都没你这么会变脸。”
等到父女俩手忙脚乱地用完早膳，皇帝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岁之差差别有多大。
相比较下来，昨天那真是太好糊弄了！藏了几个玩偶就能寻上小半天，玩着玩着就能自己睡着了。
一整个白天，皇帝的耳边都在不停的萦绕着“父皇”、“父皇”、“父皇”、“父皇”这两个字。
在地上捡到了一根头发，冲过来大喊“父皇”；
左脚拌右脚摔倒在地，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叫“父皇”；
就连用膳的时候，也非要叫她亲爱的“父皇”尝尝她最喜欢的蛋羹。
怎么说呢，挺好的，小孩子嘛，活泼调皮才是身体好。
除了老父亲有些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
他本以为这几天能在宣德殿里躲上几日，等小弘察年纪再大点、能沟通交流了，再做打算。
如今看来，明日能不能待得住都没个准信。
皇帝从来没有觉得宣德殿如此之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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