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震两杯酒下肚,说起家史来,老祖宗当年如何打猎,如何缺水受穷,又如何发现的圣泉,如何发家致富,传了多少代,都是一个老祖宗,等等,劝两人宗族为重,不要同室操戈,让外人看笑话。
景济仁不停地附和。
景棠沐闷头喝酒,不接茬。
景德震又东家比、西家论,反复阐述同室操戈的危害,即便两姓争斗,两败俱伤的也比比皆是,总之,以和为贵。
景棠沐说:“德震叔,我读了多年书,又在外面闯荡了些日子,大理还是分得清的。天志这个样子,总得有个说法吧?我也没难为济仁,只是跟小胖墩互换一下——您刚才说了,咱是嫡亲一家,小胖墩跟着我,受不了委屈,天志跟着济仁,也不缺吃不缺穿,都是景家的孩子,都祭祀咱景家的祖宗。再不然,济仁治好了天志,再换回来也成……”
说得轻巧,调换了,小胖墩就得奉景棠沐为父亲,将来入祖坟也随着景棠沐。还有一样,景天志跟着自己,等于自己辛辛苦苦挣的家业,将来景棠沐也可以操纵。更重要的,父子情深,深到骨髓里,怎舍得将小胖墩拱手让人?
想到这里,景济仁说话了:“德震叔,我有个主意,您帮棠沐合计合计。不如这样,小胖墩跟着我,天志也跟着我,吃穿都不愁,我求医问药,尽力将天志的病看好,再送还棠沐——大千世界,奇人异士很多,说不定就对症了——万一治不好,我也把天志照顾得好好的,不给棠沐添麻烦,就是大了,有穷人家贪财,娶上一房媳妇也是有的,生了男孩,自然是棠沐的孙子。还有,棠沐比我年轻两岁,大弟妹青春尚在,二弟妹更年轻,不愁添男丁……”
景棠沐鼻孔不住冒冷气,哼哼,你景济仁忽悠吧,说破大天,没用!我好端端的儿子被撞成傻瓜,心里啥子滋味你能想到吗?治好,我不想治好啊?韩先生都束手无策了,还能治好?什么什么,小胖墩、天志都跟你?我不成孤家寡人了吗?还给天志娶媳妇,猴年马月的事儿!何等人家的女娃,会嫁给天志?还孙子,我呸!上不了你的当!指望我太太、侍妾再生儿子,我不指望啊?可接二连三,生的都是丫头!
待景济仁说完,景棠沐连连摇头,将自己的想法添枝加叶陈述一遍,末了还说景济仁也是一妻一妾,不愁多子多福,怎么不舍得小胖墩?
局面就僵在了那儿。
景德震讲了泉下村一桩旧事。一对夫妻一儿一女,女大外嫁,儿子新婚大喜之日酒喝多了,烂醉如泥浑身火炭,急着降温解酒,就喂了伤风感冒的药,结果不对路,把新郎脑瓜烧坏了,不谙人事了。几年没抱上孙子,老两口着急,看了先生吃了不少药,无济于事,本来就穷,更穷了。婆婆有主见,即怕老来无依又怕断了香火,竟然出馊主意,牵线搭桥,主动劝儿媳,让公公扒灰。儿媳久旷,竟也同意了,第二年便生了胖“孙子”。婆婆觉得反正自家的种,家丑不外扬,一家五口倒也相安无事。不料想,儿媳得了甜头,依然找公公行云布雨,公公还在壮年,黄脸婆换娇娃,乐不可支,自然来者不拒,第三年,儿媳又生了个胖小子。公公儿媳烈火干柴似的,苦了婆婆,婆婆屡禁不止,一恼火,诉苦说出去了。外人只当笑话传播,没谁管这等闲事。
景棠沐听明白了,嗤之以鼻。景德震借它山之石,不过讽喻子嗣之事,可这仅仅是子嗣的事情吗?年纪不老,倒糊涂了。自己与景济仁,都能再纳小妾,用得着自毁名节扒灰?咳嗽一声道:“德震叔,您老说家规在行,可咱大德王朝,也有国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花钱可以买刑,我说得没错吧?”
景德震一激灵,方弄懂景棠沐打了两面旗,明说子嗣暗索赔偿。
景济仁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不让小胖墩相抵,由景棠沐开价。
绕了一大圈,才步入正题。在景德震撮合下,两人最终达成了契约:第一、景棠沐继续为景天志治疗,费用由景济仁承担,三个月为限;第二、三个月后,景天志仍不见好转,景济仁退还景棠沐原来的家产,约合景济仁家产的一半;第三、景济仁赔偿景棠沐一半家产后,小胖墩撞伤景天志之事案结事了,双方再无瓜葛。具结是实。
然后,一式三份,双方签字画押。景德震作为中人,也签字画押,保留一份。
既毕,景棠沐起身告辞。
韩傻儿也攀住树枝,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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