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张燕云的了解逐渐加深,李桃歌对他有了新的认知,冷静,睿智,细心,胆大,护短,有钱,荒诞不羁的表面,藏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马贼首领都能了如指掌,整座大宁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吗?
走出安西都护府,李桃歌急于探寻自己的处境,趁着大军歇脚的功夫,沏了壶热茶,屁颠屁颠送进马车里。
张燕云那双深沉又清澈的眸子盯了他半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桃歌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流放时,萧文睿爷爷说我身份特殊,是许多势力观望的棋子,我不懂,想请云帅答疑解惑。”
张燕云喝了口热茶,漱了漱口,吐进从南国抢来的翠玉夜壶里,笑道:“我是无利不起早的名利徒,况且某人欠了我十两银子,债主帮欠债的忙,似乎不妥吧?”
李桃歌猜到了他的说辞,早有准备,轻声道:“我在镇魂关杀敌不少,回到永宁城后能够领取赏银千两,到时发了赏钱,将银子全部献给云帅。”
“画大饼?还是用银子来压我?”
张燕云笑着摇头道:“本帅最讨厌谈钱,俗,太俗,俗不可耐。”
口口声声说钱俗,可燕云十八骑是用啥堆起来的?没有金银打底,能整备十八营兵马?
李桃歌抿起纤薄嘴唇,说道:“云帅需要我做什么,尽请吩咐。”
“求人时应该低三下四,这就对了嘛。”
张燕云笑吟吟说道:“你身上我也没啥稀罕,要不然回到永宁城,偷出你爹的相国大印,借我玩玩?”
李桃歌倒吸一口凉气。
偷相国大印,何止是死罪,族谱都得杀个干净,这张燕云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敢挑衅皇家威严。
见到李桃歌脸色煞白,张燕云捧腹大笑道:“看把你吓的,逗傻子玩的,天下没有白白相助的道理,攒够钱再来找我解惑。”
说罢,张燕云侧躺在软榻中,打起了哈欠。
固州城门。
刺史卜琼友携带独子卜屠玉,以及固州有头有脸的人物,站立在寒风中,已经苦苦等了两个时辰。
飘雪压身,成了一堆堆雪人。
相迎仪式极为隆重,扫清积雪,红毯引门,五千陇淮军披甲带刀,卜琼友身着朝服,就连固州第一纨绔卜屠玉都打理好仪表,乖乖站在老爹身旁。
直至残阳镶满天际,燕云十八骑还是踪迹全无。
卜屠玉拧出一大桶鼻涕,揉着冻到麻木的脸颊,皱着脸道:“爹,张燕云该不会迷路了吧?探子说一个时辰前就该抵达固州,咋现在还没到?”
卜琼友眯起眸子,不慌不忙说道:“咱们固州夹在保宁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中间,是通往永宁城的唯一官道,云帅想要绕道而行,除非两万人马长了翅膀飞过崇山峻岭。屠玉,庙堂中最忌讳性急,一急便破绽百出,你爹就是凭借稳如山岳的本事,才能坐到固州刺史,这一传承,你要好好打磨修行。”
卜屠玉不过十五岁,正是闹腾年纪,又在雪中冻得上牙打下牙,早已不耐烦,老爹的话左耳朵进,转了几圈就从右耳朵出,口中说道:“都念叨几百遍了,知道啦。”
卜琼友压低声音说道:“李白垚升任右相,他的儿子又在西疆立了战功,听说进入了十八骑,成为张燕云麾下一名侍卫。咱对他有雪中送炭之恩,你又冒险深入安西都护府相送三十里,若是他乃重情重义之辈,必然会在云帅面前美言几句,这份交情,算是结下了。”
卜屠玉嘿嘿一笑,挑眉道:“我没指望李桃歌能够有所回报,只是觉得那小子有眼缘,跟我同是俊俏男儿,自然要英雄相惜。”
卜屠玉名声不佳,最出名的是好色,丑陋次之,枉费卜琼友相貌堂堂,可惜卜屠玉随了老娘,丑的惨绝人寰,加上细如麻秆身段,实在没有半分英武气息。
卜琼友饱含深意问道:“儿子,从小爹对你管教不严,这一次,事关家族和你自己的前程,可不能任你胡闹了。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你想从文还是从武,或者当一名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如果不求上进,爹也不怪你,宦海沉浮几十载,苦心钻营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安享富贵,你去当你的公子哥,爹保证让你后半生纸醉金迷。”
卜屠玉搓了搓手,丑脸挤出一抹笑意,“换成前些年,儿子肯定会选择当一名混吃等死的纨绔,可听说小美人李桃歌都在镇魂关立了大功,我不从军入伍,岂不是辜负了天纵之才?爹,我想当威风凛凛的将军,想当所向无敌的大帅,最次也是张燕云那种三品武将。”
日落西山,寒风凛冽。
卜琼友裹紧大氅,满意笑道:“张燕云能够以不败之身震惊天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旁人学不来的,你资质不凡,能够在三十岁那年,当上五品游击将军,爹就心满意足了。”
卜屠玉扬起脑袋,撇嘴道:“五品?切!爹太小瞧我了,我敢立下军令状,二十岁铁定官拜五品将军,麾下至少一万精锐悍卒!”
卜琼友笑了笑,对于儿子的宏图大志不以为意,语重心长说道:“上次烧了两封书信,放过了李桃歌,是身不由己的举动,这次你从军入伍,又是对咱卜家一次重大选择。安西军,保宁军,御林军,或者是燕云十八骑,儿子,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卜屠玉歪着脑袋笑道:“男儿志在四方,安西军和保宁军十年都打不了一次仗,军功无望,更别提升官了,不如进入燕云十八骑,随着张燕云征讨四方。”
卜琼友盯着皑皑白雪若有所思,忽然叹气道:“郭熙和瑞王不止一次对我示好,想要我归顺他们门下,可爹始终看不清庙堂里的云波诡谲,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既然你要加入燕云十八骑,这一次,爹随你赌一把大的。”
卜屠玉好奇道:“爹,你不是最讨厌赌吗?经常说自己老了,输不起,经不住风吹雨打。”
卜琼友负手而立,豪气顿生,说道:“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爹不是不赌,而是觉得赌注太小,玩起来没意思,像赌上家族前程性命这种豪赌,爹赌了一辈子,至今没输过呢。”
望着意气风发年轻了不止十岁的老爹,卜屠玉感觉到有些陌生,笑道:“爹夸我是卧龙还是仙鹤?”
卜琼友揉着儿子脑门,眼中尽是爱怜,“龙鹤之资,又岂能和我儿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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